“你要是非要嫁给他,以后就别叫我妈!”孙大梅气急败坏地喊道。
“不叫就不叫!”孙大梅的女儿,金美美两眼含泪,“佟”的一声摔门声后,狂奔而出。红漆斑驳的大门颤抖地绕着门框吱呀吱呀地响,刺耳得令人烦躁。
坐在破旧的床上,孙大梅失声痛哭,她没想到,曾经乖巧的女儿如今为了一个男人和她针芒相对。她想不通,那个赖皮小子张平有什么好的,要相貌没相貌,要情商没情商,最重要的是,还是个孤儿。她的宝贝疙瘩怎么会看上他。自己当年就是没看清金山的真面目,糊里糊涂结了婚,才落到现在这幅模样。
想到这里,孙大梅拿起手机拨通了金山的微信电话。“喂,老婆,我在上班呢,有啥急事呀?”小声金山接了电话,顺手关上了厕所的门。上班时间,他看到老婆的电话不得不接时总会躲到厕所,以免被巡逻的车间主任看到扣工钱。看到金山鬼鬼祟祟的样子,孙大梅就恨当年的自己瞎了眼,“还啥急事,你闺女都快被人拐跑了,你还不急,在你眼里从来没有急事!”孙大梅瞪着手机屏幕里的金山,马上就要喷出火苗来。“哎呀,这都说过多少次了,美美实在喜欢,就随孩子嘛。”金山一脸无奈。“放屁,孩子以后吃苦你哪知道。”“啪”的一下电话就被就挂了。孙大梅实在后悔自己嫁了个这么没主意的男人,更下定决心不能让女儿像她一样吃了亏。
此时的金美美正坐在田埂之上哭诉着:“我已经忍了这么多年了,这一次,我想自己做主”。“乖,快别哭了。哭得多了身体水分都流失了,小心皮肤变差哦。”电话那边传来张平温柔地抚慰,俏皮的话逗得金美美不再哭泣。
金美美最喜欢的就是他这点,永远会在她伤心的时候陪她说话,逗她开心。没有遇到张平之前,她总是喜欢自己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妈妈不喜欢她哭鼻子,但她就是爱哭,受弟弟欺负了,哭,考试没考好,哭,自己打碎了碗,还没等妈妈发火,就开始哭,这样一来,妈妈总会更生气直到她学会了把头钻进被窝里哭。不得不说,被子的隔音效果真不错,妈妈再也没有因为她爱哭鼻子而批评她。
金美美时常觉得,她和张平就像是两个受伤的小天使,彼此拥抱给对方温暖。张平从小从孤儿院长大,受尽了大孩子的欺负。他的胳膊上有一个巴掌大的疤痕,红褐色的,狰狞恐怖。那是寒冬的一天,张平清楚地记得那天下了雪,很大的雪。其他孩子在院子里打雪仗,张平没有,他怕冷,毕竟他太瘦弱了,和他一样年龄的孩子比他高了一整颗头,也正是如此,同龄的孩子不愿意和他玩,还给他起了绰号“黄豆芽”。绰号很形象,七岁的张平腿和王鑫的胳膊一样粗,脸色蜡黄,穿着宽宽大大的衣服,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王鑫是孤儿院的孩子王,他家都很崇拜他,除了张平。那天,雪很大,张平趴在窗户前看王鑫带着一群孩子打雪仗。这时,孤儿院老师提着一个大麻袋进了屋。她招呼张平过去,从麻袋里掏出一件棉衣给了他。张平开心地套上了新棉衣,觉得身上暖烘烘的。这时,老师招呼孩子们进了屋,先给孩子们各倒了一杯热水让他们暖手,然后掏出棉衣给大家发起来。这时,王鑫注意到了角落的张平。
“黄豆芽,凭什么你先穿上棉衣,我们还没发呢?”王鑫走到张平面前。
“我,我,老师给我的。”张平支支吾吾地回答。
“你骗人。”说着,王鑫就把手中的满满一大杯滚烫的开水向张平泼去。
张平抬手用胳膊挡了一下,立马感到手臂烫得发痛。后来,张平被领到了医务室,棉袄被医生撕开时,一片血肉模糊,他疼晕了过去。
很多年后,张平给金美美讲了这个故事。金美美掀开了他的衣袖,那块皮肤在阳光下凹凸不平,更加狰狞。她轻轻地吻上那块疤,很久,抬起头时,泪水早已沾满了那只臂傅。那时,张平就在心里暗暗地发誓,一定会给这个善良的女孩子最幸福的生活。
他也确实是这么做的,那天金美美在碧绿的麦田里坐了很久很久,张平就一直陪着。一直到天边的最后一丝余晖都消失殆尽,她才在张平的劝告下不情愿地拖着步子回家了。没办法,她已经答应张平,会好好地和妈妈讲道理。毕竟她都本科毕业了,不能和没上完小学的妈妈赌气。
暮色中,金美美推开了那扇大门,映入眼帘的是三间青砖瓦房了,院子东边是两个平层小屋,一间金美美的房间,一间是他弟弟的。房屋是金美美爸妈结婚时盖的,早已不再光鲜,和村里接二连三新起的二层小洋楼没法比。只有房顶用青泥烧制的神兽经过二十多年的风吹日晒还依然挺立着。金美美推开爸妈卧室的门,一股潮湿发霉的气味袭来,是她无比熟悉的味道,屋里没有铺地砖,一直很潮湿。对门的床上,孙大梅背对着金美美,一言不发,像是睡着了。
“妈,我知道你肯定听到我回来了,快别生气啦。”金美美讨好地说。
“哼,还知道叫我妈,想通了?和张平分手了?”孙大梅转过身说。
“妈,我就是和您说这事的。”说着,金美美脱掉鞋子,哧溜一下钻进了孙大梅的被窝。
“妈,你看,张平虽然长得普通,可他有能力呀,年纪轻轻就是公司的高级工程师。您总说他不爱说话,看着就是老实单蛋子。人家是搞技术的,总不能像咱农村人一样话多地一箩筐一箩筐的。”金美美一口气倒了一堆话。
“美美呀,妈知道他工作能力强。可是你也不看看他,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连个亲戚都没有,以后你嫁过去,有个事情都没人帮忙。说他是城里户口,还不是自己租着房子住。你长得好看,现在这时代,女孩子稀少,你随便找一个都有车有房的。”孙大梅努力劝着她闺女。
“妈,张平对我好,这就够了。没有钱没关系,我俩可以奋斗的。”金美美哀求着。
“哼,奋斗,你说得轻巧,以阳城的房价,你俩奋斗到啥时候买得起房子。没有钱,对你好有个屁用。”孙大梅一脸轻蔑。
“妈,没钱我们可以慢慢赚的。”金美美继续哀求着。
“好,那先赚够二十万的彩礼钱,我就同意你俩在一起。”孙大梅义正言辞地说。
“我就知道,你要这么多彩礼就是要给你儿子攒钱盖房子。”金美美开始气愤了。
“我给你弟弟盖房子有错吗?你弟今年都十八了,别人家儿子这么大早就盖好楼了,就咱家还住着三间破瓦房。你忍心看着你亲弟弟娶不下媳妇吗?再说了,咱家到现在没钱盖房子,还不是都供你读书了。”孙大梅说得条理分明。
“那你也要得太多了啊!”金美美哭丧着脸说。
“你个吃里扒外的东西,还没嫁出门呢,就和外人一条心了。你说说咱村里和你一样大的姑娘哪个彩礼不是十几万,我和你爸辛辛苦苦供你读大学,二十万彩礼哪里多了?别人家姑娘都要彩礼,我养的闺女就要白手送人?”孙大梅气得骂了起来。
“你太封建了!你拿我当商品卖啊!妈,你太过分了!”金美美悲痛地控诉着,她没有想到,自己的爱情在金钱面前这么廉价。
那晚,金美美连夜赶回了工作的z城,她原本想在老家呆到十一结束的。
可惜,金美美逃得了家,却逃不开七大姑八大姨的电话轰炸。
大舅在电话里说:“美美,听你妈的话吧,老人家走过的路多,不会坑你。”
二姑在微信视频里告诫她:“你看看张平那个小子孤身一个,你俩将来生个孩子都没人带。”
连年事已高的姥爷都被妈妈说服打来了电话:“美美,姥爷听说那娃一点家教都没有,你可千万不要走上不归路。”
最后,连金美美的同事都知道她“圣母心”泛滥交了一个男友是孤儿。
她绝望了,全世界都在说她和张平不合适。
“也许他们是对的,我辞职了,明天就回家相亲了。”临走时,金美美留给张平的只是一句简短的话和凄惨一笑。
相亲很顺利,对方是前任镇长的儿子,从容貌到家庭都比张平好很多。很快,双方家庭便安排了订婚。
订婚那天,孙大梅早早就敲门叫女儿起床收拾打扮,没人应声。打开门时,腥味扑鼻,金美美脸色惨白,躺在了血泊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