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有些路一旦走错了，就是万丈深渊，让人头破血流却难以回头。

有太阳照进了屋里，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一只麻雀以为是森林飞了进来，等它发现这不是它该来的地方想要回头时，却找不到来时的路。

它冲向窗户，“砰”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头昏目眩，好一会，它才缓过劲来，它努力地扑腾了快要断掉的翅膀，调头向大门飞去，这一次它用尽了全身力量，却又撞倒在地。血，从它的眼角，身体处缓缓流出，悔恨、无措、绝望伴随着它。蓝天离它那么近，又那么远，它不知道，有一种叫做玻璃的东西，是它看不到的阻碍。

我赤脚坐在地板上，三月的温度和我的心一样凉，望着一次次撞向玻璃的麻雀，想去帮帮它，全身却使不出一丁点力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小小的东西断气，僵硬。

穿衣镜里，赫然映射出我的样子，披散着几年没打理过的头发，脸如菜色，双眼因为哭泣已经浮肿。我不死心地环顾四周，房间一片凌乱，抽屉被打开了，衣柜的衣服被翻过。抱着最后一点希望，我将手伸向床垫底下，正月儿子的压岁钱不见了踪影。我每天都会伸手到床垫底下，摸一摸藏在那里的钱还在不在，今日一如往常，摸到了一个硬壳的东西，却总感觉不对劲。抽出来一看，我倒吸一口凉气，哪里还有钱，那只是一个压扁的烟盒！

心如死灰，原来哀莫大于心死是这样的，痛到麻木，痛到失去触觉。

02

尤记得儿子出生4个月那天，已经是冬天，农村的夜晚寒冷难耐，被窝里一点热气都没有，我蜷缩着身体，把宝宝紧紧地抱在怀里。半夜孩子父亲都还没有回来，我有点心焦，更着急的是他父母，他们已经迫不及待的出去找他了。

凌晨3点多，婆婆回来了，她进了一楼，上了楼梯，经过二楼自己房间却没有停下，而是继续走上了三楼。我在房间听着她一步一步离我越来越近，一种很不好的感觉蔓延全身。婆婆在我门外徘徊了很久，才推开了门，她蹑手蹑脚地走近我，轻轻地叹了口气。

我打开灯，看着懂得瑟瑟发抖的婆婆，说道:“妈，别找了，他应该是去朋友家玩了，没事的！”

她咬住下唇，很努力的压抑着自己的眼泪，给了我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然后爬上床，在另外一头躺下，陪我和儿子睡觉。

离天亮没多少时间了，在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她辗转难眠，甚至还自言自语。

“怎么会这么狠心啊，孩子才4个月啊，我跟你爸就是为了有人管住你，才这么着急给你说媳妇的，怎么还是改不了。”

第二天下午，公公才把他找回来，他站在厨房，耷拉着脑袋，头发乱糟糟的，双眼布满血丝，鞋子底下沾满黄泥。

“你去哪里了？”听到我叫他，头更低了，不敢正眼看我，只是小声的回答道:“没去哪里，出去了一下！”手里拿着婆婆给他的烤火炉，用指甲抠着底下的竹片，发出咔咔咔的声响。

看他那不自然的神色，公公婆婆的眼神里又充满愧疚和惶恐，我才突然感到事态严重，我把宝宝抱给婆婆，赶紧跑进房间翻开棉衣口袋，里面的钱不翼而飞了。

他去赌博了！就在儿子刚满4个月，就在远嫁的我被寒冷的夜冻得难以入睡，就在我以为他会是个好父亲，能给我们娘俩温暖的时候。

“你怎么这样啊，结婚之前不是发誓不会赌博了吗？你让我和儿子怎么办！”我一边哭，一边跑到老公面前，给了他一巴掌。

公公把头转向外面，一言不发，婆婆抱着孩子，小声的哭起来，没人敢直视我的眼睛。

03

当年是姨夫介绍我们相识的，说不上有多少感情，但看着他脾气温和，又是姨夫看着长大的就答应了。姨夫说他家一家人什么都好，就是好堵，不过这几年全家都改了，浪子回头金不换，可以嫁。

记得结婚前夕，他把他父母给我买衣服的钱弄丢了，见到我的时候，眼神闪烁，焦虑不安。他告诉我应该是上街的时候，被人给偷了，还煞有介事的给我看口袋里破的洞。我当时还安慰他，说没事的，大不了衣服我先不买，以后赚了钱再买。

第二天一大早，他父母带着他找到我姨夫家，告诉我们钱没有丢，是落在鞋架上了。

“这孩子，肯定是换鞋的时候，把钱随手放在那了！”他父亲笑着说道。

“对，对，对，肯定是这样的，没事，没事哈！”他母亲在一边附和，说话声音嘹亮，引得邻居也跟着频频点头，好像大家都看到了一样。

04

“妈妈，我今天学唱歌了了，你要听吗？”已经4岁的儿子蹦蹦跳跳的出现在我面前，我望着这张跟他父亲几乎一模一样的脸，百感交集。

在儿子6个月的时候，为了给他一个正常的家，我狠狠心，给他断了奶，把他交给他奶奶照顾。我带着丈夫，带了点车费，去了沿海城市，进了工厂打工。

都说女子本弱为母则强，我深深的体会到了这点。我努力地学习，坚持加班，发了工资第一时间把大部分钱寄回老家，给孩子买奶粉。为了省钱，每天穿工作服，就回家看孩子的时候，上街买了一条裙子，50块钱，那是一条粉红色的连衣裙，很多年以后，我仍然觉得好美。

我和老公都在食堂吃饭，打一份菜，一人吃一碗饭，怕他不够吃，我自己碗里的米饭，我会拨过去一半。半年时间里，我瘦到了83斤，外人已经看不出我生过孩子。我用9.9的洗发水，很少吃水果，几乎没喝过饮料，去看父母没带过任何礼品。

而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改变没有担当的丈夫，让孩子有个幸福的家。

一年下来除了寄回家的，我们竟然还存下了一万块钱，对于没有多少文化，收入微薄的我们来说真不可思议。这一年，因为老公远离家乡那个赌博成风的环境，似乎也戒了赌，还跟着我一起省吃俭用，我非常欣慰，感觉余生有了曙光。

离过年一个多月，丈夫提出提前回家陪孩子，我也真的很想念儿子，就同意了。在家过了一个好年，那是我唯一的美好回忆。正月初4，我起床洗头，儿子在他奶奶房间看电视，屋外，是大家喜庆的互相拜年的声音，屋内，是儿子、公公婆婆乐呵呵的玩闹声。温热的水流过我的头发，我听到婆婆叫老公，下楼去为我做一份早餐，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

我听到老公下楼的声音，走得很轻，很慢，然后听到打开锅盖又关上的声音。

洗完头发，我下楼准备吃早餐，厨房却没有一丝烟火气，跟着下楼的婆婆脸色瞬间大变。

他不见了，一起不见的还有他两套衣服，和我们辛苦存了一年的钱，以及我藏在床垫底下的儿子的压岁钱。

原来他没有改，甚至更加的变本加厉，提前回家也不是因为想陪孩子，而是手痒想见他的赌友了。

讽刺的是，我这个媳妇是作为要管住他赌博而娶进门的，公公婆婆话里话外的意思是没想到我并没有这个本事。

05

在这座贫穷落后的小乡镇，除了丈夫一家人，我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亲人。

当初的种种如语言不通，生活习惯不同，捉襟见肘的家庭，都没能阻止我嫁过来。

婚后丈夫的不成熟没有让我醒悟，我一直安慰自己，等他长大，等他醒悟，等他改变。等来的，却是在本该开心的日子里，他把钱输光，并离家出走抛下我和孩子。

婆婆哭得死去活来，我却没有掉多少眼泪，他不负责任的离去让我看清了事实。我突然醒悟，对于这段婚姻，很多时候我都是活在自己的幻想中。

平日里，我们话题很少，我一直以为他是性格木纳所致，却对他在网上和别人聊得热火朝天视而不见。在外打工那年，我只看到他没去赌博，就觉得他已经改正了，却把他同事对他工作上的多次抱怨当成了耳边风。

甚至我忘记了一个从小热衷于赌博的人，要改邪归正需要多少的时间和精力，不该轻易的把银行卡密码给他。

一段婚姻当中，三观不合是多么可笑的事情，你背着孩子努力地走向太阳，他却一直在制造阴影。

看着镜子里爬上皱纹的眼角，我不禁惆怅，难道这辈子就这样过了吗？

不，我不能让这样的人毁了我和孩子的人生，我不要做那只麻雀，进了不该进的地方，以为是天堂，最后却成了地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