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庆冒着堵车的困窘，就是为了回家陪伴母亲家人。在闷热挤不动的候车室站着等误点三个小时的车，平时三个小时左右的路程，硬是花了双倍的时间，颠簸到家时已近十点。

      到家时母亲在等着。只是不像以往，是她备好了饭菜。看母亲精神状态还好，很欣慰。妹妹开玩笑说:“俺妈天天看着我，也没这么好精神，一看俺大姐回来了，就来精神了。”母亲只是笑着，不言语，她已经习惯了我们“欺负”她。

        回家几天照顾她，烧饭，熬药，洗澡。

其他都还好，就是总念叨:“这药太难喝了，早晚一大碗，每次看着都愁。要不是药这么贵，这一点药，这么多钱，贵死了，要不我才不喝呢！”一辈子连一滴水都舍不得浪费的母亲，这药对她来说是天价，她虽然喝着无比痛苦，但却一滴都不浪费。到现在，她不知道自己的病情，我们瞒着她说是给她治疗类风湿的。她也没有怀疑。每次看她精神状态挺好的样子，我都会恍惚，觉得她好好的，什么病都没有，是不是医生误诊？觉得她会一直这样好好的。

        想着这几天带她附近转转，可是她下楼都困难。我想还是找个时间带她回村子看看。那是她几十年一直生活的地方，我把车开到家门口，下车她不用走路，可以直接坐下来休息。让她看看稻田，看看泥土路，看看路边的草，看看她曾经瘸着腿一直侍弄的菜园子，看看东倒西歪的她住了几十年的房子……

        果然，我一提出来，她就很兴奋:“哎呀，我就一直想到村里看看的，大丫头，你怎么知道我想回去的？”

        今天下午带她回村，一路她看着稻田，不停的夸着今年稻子长势好。到家里，她腿走不了路，只能坐在家门口的麦场上。好在抬眼就是一片金黄的稻田。村上有邻人经过，他们都彼此亲切打招呼，只是母亲的话里免不了伤感:“哎，没用了，现在一点用也没有了，连路都不能走了，就是废人一个了！”是啊，这片土地，她洒了一辈子汗水，泪水。到头来，不能在土地上老去，是她心头的遗憾。她常提及，她巴不得自己现在能健步如飞，她巴不得能下田干所有的农活。只是，每每最后换来的都是一声长叹。她在土地上苦累了一辈子，可是还是如此热爱这片土地，爱的深沉而挚烈。

      要离开时，母亲很不舍。她说，你看，我不在家，菜园子里都是草。她说，你看，俺家水稻长得不孬，快能收了。她说，我伸头进屋里看一下，屋里已经不能进人了，我就这年把不在家，没人问事，屋都不能住了。她说，你看我种的柿子树长得多好，以前最喜欢吃，现在也不能吃了，赶快都摘了送人吧，这柿子好吃着呢……

        上车了，回途中，母亲有点沉默。我各种逗她，母亲的状态也好多了。但我懂得，她所有的沉默，就像母亲，懂得土地所有的语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