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她从来没有想过为辛苦奔波,劳碌在外的他专门写一篇文章。
因为她很难很难想象,也真的真的不敢去想,如果有一天没有他,生活该如何继续。
在她的眼中,他既聪明博学,又乐观激进。
年轻时候的他,为了参加自学高考,不顾在工厂三班倒的辛苦,一边看着机器运作,一边抽空复习做题,周末晨起去公园,只为找一个安静的角落看书。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他在20世纪80年代的自学高考中脱颖而出,顺利拿到了中国人民大学的大专文凭。
不查一下,你永远不会知道80年代的高考录取率有多低。在一组教育部的统计数据中,80年代的高等教育毛入学率在2.22%~3.7%之间,招生人数最高大概为57万人,注意,这是本专科加起来的数字。而在2013年教育部公布的数据中,本专科加起来的招生将近700万。
这还是在他全职上班兼职学习的情况下完成的,而与他同龄的发小,中学同学,大多因为高考太难而放弃了学习的机会,只有他坚持了下来,而命运也给了他不小的回报。
那是1992年的冬天,他被公司委以重任。初出茅庐的他负责了公司所有人的赴俄罗斯的签证、会议日程、出行计划等整体安排,那时候他的身上揣着好几千卢布,完全可以一走了之,谋求更好的发展。但是他没有,因为她出生了,他要为她拼搏奋斗,让她过上好日子。
又过了几年,他成立了自己的公司,走上了创业之路。她见他的时间从傍晚拖到了深夜,他的身影也是匆匆忙忙,来不及多看她几眼就走出了家门。似乎那时候,他们的对话逐渐变少,一家三口聚在一起的日子也能数的出来。
然而,当时的他太激进冒险,不顾朋友的劝阻和反对,没有想清楚商业模式,执意要开公司。显然,好面子的他不太适合在尔虞我诈,刀枪剑影的商海中生存。他失败了,随之而去的是假惺惺的狐朋狗友,迎面而来的是真真的债台高筑。创业虽然没有成功,但他却成功地看清了世态炎凉,人性善恶。
那时候的她还在上中学,印象中只知道他的身体不太好,走到哪儿都要带着几瓶药。记得有一次他俩坐公交回家,他的心头突然绞痛不已,面部肌肉几乎都扭曲在一起,她赶忙掏出药瓶喂了药,搀扶着回了家,幸好那次有惊无险。从那以后,他开始逐渐注意自己的身体,抽烟喝酒的量也减少了一些,为了她,也为了自己。
虽然创业的计划暂时搁浅,但是生活还在继续。罗曼·罗兰说过:“世界上只有一种真正的英雄主义,那就是在认识生活的真相后依然热爱生活。”
他不是英雄,但却有英雄主义的情怀。在她和她娘的鼓励支持下,他走出了阴霾,重新开始,这对于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的确不太容易。不过这一次,他没有冒险激进,而是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后来她上了大学,去了外地,每当寒暑假回家看他的时候,发现他脑袋顶上的头发又少了许多,尤其是中间的头发少之又少,形成了一个“地方包围中央”的战略局势。
再过了一两年,她留学回来,他的头上发色稀疏,连理发店的老板都说一年来剪个三次头就行了。他也因此得了个昵称--“秃秃”。当然,这个名字是她的专利。
她很喜欢叫他秃秃,不仅因为发音朗朗上口,而且也很符合他的特点,只是他有时候会不情愿地嘟囔两句“没大没小”。不过,话里话外透露的宠溺任谁都听得出来。
现在的他有三两闲钱喝喝酒,有三五好友下下棋,日子过的逍遥自在。看着他现在的身体安康,她也就放心了。昨天是他的节日,她给他发了红包,庆祝一下。其实,他哪里过过什么父亲节啊,还不是赶赶时髦,凑凑热闹罢了。
而她,却觉得应该为父亲做点什么。
此前,她似乎从未特地为他写文。因为她不愿细细回想,更不敢想象,当他逐渐淡出她的人生时,她的日子会变成哪般模样。
也许到那时:
每日的床头前,就不会坐着那个人,静静的看着她,舍不得叫她早起;
早点摊的长队里也不会多一个人想着买点什么,只为回家后可以让她吃上热乎乎的饭;
厨房的炉灶前,也不会有人不顾夏日的炎热,做着香喷喷的红烧肉,盯着蒸蒸热气的汽锅鸡,大火爆炒着包羊肉,只为让他的心尖儿多吃点,茶余饭后又可以嘲笑她多长了两斤肉;
镜子前,也不会有人一边低头玩手机,一边夸赞她穿什么衣服都好看;
卧室门口,也不会有人严厉警告她,手机有辐射,晚上关灯以后不许玩手机;
客厅里,也不会有人在她和她娘吵架斗嘴时,充当和事佬,帮忙劝架。事后还不忘开导她,要她多体谅更年期妇女。
因此,她不敢写他,她怕控制不住情绪的阀门,任其宣泄。一波波回忆涌上心头,一篇篇往事在脑海中翻过,一汪汪眼泪不争气的在眼眶里打转。
这时的她,双手不再码字,因为泪水已模糊了双眼,浸湿了键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