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家教那会儿,我走过很多回东环路。东环路地铁一号口到苏大东门的那段路,说长不长。
每天我都会路过很多人,当然我不会注意他们每一个。也有留意过的。
比如那段路上有一个小商品市场,沿路有一家面包房,往前走一点就会看到一块大井盖,这倒不是因为我观察仔细,是有一回我被那大井盖绊倒过。等我刚爬起来,就看到一个小男孩在旁边朝着我大笑,接着便开始模仿我跌倒的糗样,模仿了一次还不够。我头一次见到有人能把幸灾乐祸表现得如此丧心病狂!
此后我每次路过那儿,都会特意目光搜寻一下那个小男孩的位置。他皮肤黝黑,每次都只穿一条大裤衩,有时在大井盖旁边蹦着跳着,有时会跑到路中央高架的承重柱那块儿。承重柱边上有个修车摊,修车工是个男人,我猜不出他的年纪,也猜不出他一天天生意好不好,他的手和机油似乎是同一种颜色。我猜他是小男孩的父亲,因为有次我看到小男孩蹲在一辆没人的电动车后面捣鼓着车轮胎。
我留意过这个小男孩很多次,他有时候蹲在地上玩石子,但更多时候都闲不下来,一会儿从五金店跑到面包房,一会儿又从面包房跑到建设银行,然后把手掌和脸都贴在银行的玻璃门上。他从我身边一咕溜窜过去的时候我还会趁机摸一下他的脑瓜子,但他从来没鸟过我……
白桥下来有个算命的老人,坐在自己带的小马扎上,头发花白,却坐得笔直。他的面前从来只有三样东西,一张八卦图,一本《奇门遁甲》,还有个保温杯。没有人的时候,他就这么一个人坐着,不玩手机不看报,也不像那些神棍眯着个眼睛故作高深,单是看着前面来往的车流行人。似乎有些格格不入,却不少平静与优雅。
只要天不下雨,我准能见着他。有时我会朝他笑笑,他也点点头,对我笑笑。我没有找他算过命,主要是我不大相信这玩意儿,二来通常都赶时间,三来我比较穷……我也不能保证,如果我算完不给钱,他不会立马收起笑容追着我跑三条街。晚上放学,要是我不拖堂,还能见着他。后来我发现了,路灯开了,他便收摊。
我更喜欢走回去的路,过来人都知道,小孩子是特别麻烦的生物,我常常被我的学生折磨得体无完肤。回去的路上就很轻松了,街道和饭馆都忙碌了起来,掺杂在橙黄色的路灯里面,也给这条路添了不少人情味。或许与我无关,或许与任何人都无关。我的耳机里总会放一首《春风十里》,一首六分十六秒的歌,贯穿了一条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路,如果不包括等红灯的时间,它也贯穿了这条路上所有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