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蘼旧事

 

满地黄花不及你给的一寸阳光。

事情已经过去两年多了,可我仍旧记得那件小事。

  那天,我踩在家乡的田埂里,自顾忙地里的活。忽然,小山丘头突兀一声,“那是二么”?一句如是阔别已久快认不出来的样子。我抬头应答:‘’八叔婆呀‘’,她笑而前来,一直俯身说,快让叔婆瞧瞧。“哟,都成老姑娘了,找到人家了么”?叔婆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很认真地问我。我看着她身上系着蓝色的土围裙,沾了星星点点的泥尘,想家乡人真是直接,想说什么就直说。我也爽朗地应八叔婆说:“没呢,太难找了”。她便啧啧地说:“该下功夫来找了,该下功夫找了,否则父母都难为情了,在村里会落闲话的……”。八叔婆说了很多家乡人成婚厉害得失的话,可我脑子一晃荡,不过二十八,急什么呢?

    我是真心不会挖苦人的,可哪会好奇心驱使就把八叔婆说家有儿女大不成婚会給家人丢面子的话一句不落地同母亲说了,问母亲,是不是也觉得难为情了,在村里人面前抬不起头来。母亲没正面回答,可也说:“当找了,年龄大了就是别人挑你,不好找”。当时我是说不出多让母亲不堪的话儿,不找,不嫁。但一想到外婆年纪大了,总得成她美意,都九十二了,她从我二十岁开始就盼着我带外孙姑爷给她看呢。

2010年,我想再过一个月,就真的要为人妇了。将来日子好坏未必有当时的安心踏实呢。哪会我将婚事埋的很深,除了要好的几个同学,几乎没有通告任何人。既便是兄长,我和他说了他也是将信将疑,他还讪笑我,没个可靠信儿。终日跟他打伢祭边,不知真假。如此不费口舌的话儿我也没有太多失落,毕竟婚姻于我不算大事。

 在家乡一个月的时间 ,我用的满当。也着实按原计划行事。想既是要嫁人了,就抽个把月的时间陪父母,家人。这是愿望,或者说是对多年来漂泊在外无以顾及父母的歉疚作个补救。由此,每日陪母亲到田地冬收,帮父亲搬运木头,偶尔还挑担子,生活清简,明朗。甚至还挺怀念那样淳朴的劳作。不用劳心计较城里的一扎青菜多少钱,一株口红有多贵。在家乡一个人的时候,我又常依在门框里,想大姐儿嫁了,兄长也结婚了,过去清明采茶的热闹没了,只剩寥落,寂静。

  母亲感叹说眼神真是一年不如一年啊,打个纽扣都得带老花镜,父亲神情没多大变化,可眼角处添了些雏纹。他说 ,老就不是十分老的,百把斤重的东西还是一扛肩上就可以走。然,我分明看到他耳鬓越来越多的白发,背越来越弯。

    最后见到外婆时,真不是好日子。虽衬着年贴,喜庆,相熟的人也热络招呼,但天空阴沉。我牵着爱人的手走到外婆跟前说;“外婆,你的外孙姑爷带来了,你看看俊不?”。外婆只是笑,两眼泛泪。兄长说她大概听不见了,都九十几了。可外婆眼还是很尖,她突然说:“春寒呢,你怎就穿一件薄衫?也不见冷”。话儿又恼又嗔!早听说外婆有白內障看不见东西,可她竟然看见我只是穿一件薄衫,我甚是欣喜,还没我料想得这么坏。那时探望外婆还预计着明儿春再回去看看。然而想像着的欢喜无奈生命脆薄,外婆难承芭蕉初绿的短暂光景,不得真致,吉祥。一年不到,外婆走了,听说她走的时候极其不安宁,眼睛睁着,嘴巴张着,许多天滴水未进。噩耗充来,我怀里的小人儿正含着奶嘴憨睡。

  我不知春节,那是最后一次与外婆抱别。如果早知道她走会得这么快,当初应该多陪她,多送她些东西,多和她说些话儿。而农村人的习俗,实在不该生死相见,身子未病愈,路途遥远颠簸,自此错过与外婆一世的辞别,只有抱着嗷嗷待哺的小人儿独作挽联。这一别为永世,独剩摇篮,小扇。


11年2月,我回上海了。

当时急切地办了证也没一样正式,连个囍字都没就把自己交赋了。可所谓婚姻的烦琐,庸碌却如洪水猛兽。慌乱与焦躁常常挤兑生活,日子被敲的乒乓作响。与早时幻想的安祥,恬淡格格不入。哪会文字不多,大多沉溺在自我质疑中。不知是对婚婚的恐惧还是对青春的作别太过草率而自责,把时下的坏心情作推手。一直想着拿证的当日,脚踩棉花的深刻感觉,不见欢喜。办证人员问,“是不是愿意富贵或贫穷,健康或疾病都牢牢相守时”,我只想到一件事,那是小说里三毛从家里跑到何西作业的地方叫去领结婚证时的急迫和没准备,何西还一只脚的裤腿卷在膝盖上,另一只裤脚到脚踝的情景。我不知自己的婚姻是如此懵懂,从民政局出来下楼时连连踩空。到今天仍旧觉得当初实在不够认真,严肃。不如他人说,爱的准,拿证也准。走进了婚姻,才读懂“围城”是如何把两种热切的人围起来的。

 又一年,三月。红了桃花绿芭蕉时,不知母亲是不是正挑着箩筐张罗春耕,或道听途说春天的喜事。人人皆欢喜摘柏芝,桂叶别在发隙间,撂个吉兆响顺一年。但我愿,千里之外的家人健康,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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