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朝道光年间,浙江杭州府余杭县,有个富人叫张附庸,家境殷实。与同县富豪李弄雅是至交好友。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附庸,弄雅,二人情投意合,水乳交融。俩人好得如同一个人。
两个人各有绝学,张公子善画画,李公子好吟诗。张公子以画美人著称,经常聚众舞墨,笔走龙蛇,行如游云,下笔之处,一笔不拖,恰似凤舞龙飞一般。画毕,众人围观看像个什么美人?看过后,众人立即一哄而散,画得太像窦尔敦了。
李公子善以春秋为题作诗,以春题诗曰:正月里来正月正,我与小妹逛花灯。我有情来妹有意,妹子妹子一呼呀呼嘿。
秋题诗为:八月秋风阵阵凉,一场白露一场霜。小严霜单打独根草,我却在优衣库里刚把秋裤穿上,噢耶!
张李二公子,就这么没羞没臊的混迹于江南文艺界。
二位公子虽然倜傥佻挞,顽耍戏浪,却有个共同的爱好,最喜游山玩水。一出去便累月累日,断不肯在家中呆坐。一日,二人约好乘舟沿江南下。虽说二人家中都有车马,也可走旱路游玩,但山高路远,车辚辚,马潇潇,怎比得了轻舟已过万重山。二人立于船头,只觉得清风徐来,水波不兴。驾一叶之扁舟,抱明月而长终。好不惬意。李公子诗兴大发,大喊道:我要赋诗一首!张公子附和道:甚好,难得李兄雅兴。李公子纸扇轻摇,摇头晃脑,晃了大概半个时辰,突然楞住了,张公子忙问道:怎样?诗作成了?李公子红着脸道:不是,我想吐……
船行两日,来到了湘潭地界。二人弃舟登岸,继续纵情于山水之间,一路上,攀花折柳,吟风弄月,好不快活。这一日,两人行至于一片山谷之中,但见千岩竟秀,万壑争流,山势雄峻,古柏端秀。二人沿山路委折而上,见对面山上五道瀑布飞珠崩玉,奔泻而下,再俯视群山,郁郁苍苍,如临仙境。二人不禁心旷神怡,李公子忍不住又要赋诗一首,张公子急忙拦道:李兄不可,山中不比平地,容易招狼。李公子嗔道:讨厌,阻了我的雅兴。俩人正说话间,忽闻风雨之声,须臾,雨水漫空而下,越下越密,二人都没带雨具,只得慌忙向前奔走,走得一阵,却见密林深处露出一所庄宅。二人急忙前去躲雨,走到面前,却是一座废弃的书院。只见院内,荆棘密布,青苔满地,树荫形如伞盖,遮空蔽日,门窗上积灰寸许,满院的阴森之气,便在白天,也教人觉得毛骨悚然。
二人仗着年轻气盛,进院中收拾出两间房屋,打扫干净,又胡乱吃了些干粮,见天色将晚,便决定在此暂住一宵,次日天明再登程上路。
夜间,张公子伫立院中,但见半勾残月,水银般照在粉墙上,此时万籁无声,偶尔听得微风振木,仰看天上疏星几点,摇摇欲落。已是深夜了,正待回房安歇,忽然听得李公子房中传来细细碎碎的声音,又伴有李公子朗朗吟诗之声,以为他又在吟诗作对,当下也不以为意,径自回房睡觉去了。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雨散云收,天光大亮。张公子起身,去另一房间唤醒了李公子,准备继续赶路。不料李公子却因昨日淋雨,受了风寒,身体欠佳,要求再住一宿。张公子无奈,只得任之。但又觉李公子有些不对劲,仔细观瞧,便发现李公子脸上隐隐透出一丝青气,手臂上浮现出类似尸斑一样的东西,身上还不时传来阵阵腐臭之气。张公子起了疑心,便问道:昨夜闻得兄台屋中书声朗朗,不知在读何书?李公子冷冷答道:天下群书都不算书,尽是骗人上当的玩意,唯有两部书,才能称得上是名驰宇宙,晃动乾坤。张公子奇道:敢问是哪两部书?李公子淡淡道:一部《聊斋志异》,一部《金瓶梅》,如熟读这两部书,自有成仙的一日。张公子笑道:兄台还是好好休息养病为好。张公子只道他病重,说话胡言乱语,嘱咐了几句便转身回房了。
张公子在房中只熬得玉兔东升,金乌西坠,一天便过去了。到了晚上,李公子房中又传出悉碎声响,读书声断断续续,张公子又不便过去贸然打扰,只得按捺性子任其自便。
转过天来,雄鸡三唱,天色放晴。张公子来到李公子房中,催促他起身赶路。唤了几声,不见应答,顺手推了一下身体,一推之下,不禁倒抽了一口冷气,只见李公子双目塌陷,四肢冰冷僵硬,口鼻之中爬出不少活蛆,人却早已死去多时了。
张公子只惊得浑身上下冷汗淋淋,喘息片刻,惊魂初定。心下暗自盘算:此事如若报官,我与他同行自然免不了嫌疑,说不定还会官司缠身。此房中定有古怪,待我今夜在此屋中住上一宿,查明原委,也好证自己一个清白。想到这里,心神已定,便将李公子尸身移到自己房中,把尸体擦抹干净,又从行李中取了些花椒香料之物,涂在尸身上,以防尸体过快腐烂。准备停当后,从李公子行李中翻出了些干粮,吃了一点,取出了自己的笔墨纸砚,搬至李公子房中,开始挥毫作画,只待天黑,看看此房中到底有什么古怪。
待到寅夜,张公子在屋中秉烛而坐,此时,夜气沉沉,万籁俱寂。忽然间,蜡烛的灯花跳了几下,瞬间烛光暴涨,火苗子窜起老高,很快又暗淡了下来,烛光却由黄色渐渐变为蓝色,屋子里顿时气温骤减,寒意逼人。
张公子心下正自诧异,忽听得房中隐隐传出一阵琵琶之声。细细听来,声音却是来自屋中,间间关关,如泣如诉,悲婉凄凉。张公子心道:空山荒院,人迹罕至,哪里来的琵琶之声?何况声音又是在此屋中。心里正想着,猛然间一抬头,发现墙上挂着一副古画,画中一个绝色的女子,亭亭玉立在一块大石岩上,手中弹着琵琶,笑盈盈的望着自己。
要说这幅画乃是前朝古物,阴差阳错沾染了人血,又因年深日久,便成精作怪,专门在此吸取过往男子的阳气。
画中女子十指尖尖,挥动琵琶,琵琶渐响,但越到响处,越是透着森森鬼气,弹到后来,声音渐低,突然铮的一声,声音戛然而止。
张公子这才缓过神来,忙从怀中掏出了五两银子放在桌上。
画中女子突然笑了:公子,这是何意?
张公子忙道:我懂规矩,听曲五两,睡觉十两。
画中女子笑道:公子玩笑了,这五两恐怕也是富余呢。
张公子楞了一下道:难道给多了?我十年染纱,十年商贾,只因你一曲琵琶,我竟然忘了还价。
画中女子幽幽道:公子其实一文也不用花,只要公子进入画中,我便服侍公子睡觉。
张公子答道:我倒是有个十分俊俏的朋友,很是渴望能进入画中和你相会呢。
画中女子登时脸色微变道:不知公子的朋友现在何处呢?
张公子朗朗道:我马上便教你知晓。说罢一个箭步冲到桌案旁,抄起毛笔奔到墙下,刷刷点点,笔舞游龙,瞬息间便在画中女子的身旁,又画了一个猪首人身的猪精。
猪精一见到身旁有个绝色佳人,顿时淫心大起,口水横流。吓得那女子花容失色,慌道:你别乱来啊,我可是妖精啊!
猪精乐了:废话,谁不是妖精啊?说罢便扑向女子。
张公子出手如电,迅速从墙上把古画摘下卷好,只听得画中女子惨叫连连,一会儿便没了动静。
张公子走到院中,把古画付之一炬,从此这邪祟便不能再害人了。
诗曰:杳杳冥冥地,是是非非天。
害人终自害,狠计总徒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