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主持人说:现在的人,讲道理的多,讲故事的少。下面,我来讲一个故事,真事。
几年前,在本职工作之外,我考了一个记者证,随后便断断续续在一家报社兼职,偶尔做些采编工作,对于记者这个职业,我一直心向往之。记者们总能接触许多有趣的事,那些事背后,又都是些有趣的人,我说的有趣,不是引人发笑的那种,而是增长见识、带来思考的那类人和事。我对这个世界始终充满着好奇心。
朋友A是一名在监狱工作的警察,毕业于保定的中央司法警官学院。一天,他跟我说,他要值一个特别的夜班,我问有多特别,他说要陪一名死刑犯度过最后一夜,天明就,说着他用手做了个手枪的样子,指了指太阳穴。这事引起我作为兼职记者的极大兴趣,于是我提出想参与一下,他先是惊愕,随后告诉我,如果有报社的介绍信,他可以跟他们的领导申请。
那天晚饭后,我走进了那座位于郊区的监狱。在值班室,我呈上报社领导的介绍信,很快办完手续,监狱方面的负责人派一名狱警,带我去了那间牢房,进去后,我发现A已经在里面了,他示意我坐到他旁边。
那是一间经过特殊处理的牢房,呈正方形,对着门的那面墙壁下方,墙和地面的夹角固定着一排长凳,凳子前面,平行放置着一个长桌,桌子不高,与长凳齐平。凳子和桌子包着皮革,皮革里面填充着海绵,四周的墙壁同样被包裹着,整个屋子找不到一处坚硬的地方,甚至门把手都装了一层橡胶圈。屋顶的正中央有一盏灯,暗黄的光源让人萎靡不振,昏昏欲睡。窗户在一侧墙壁的上方,很高,即使跳起来也无法触及下沿。总之,里面的每一个地方都有它的用意。
除A之外,里面还有四个人,凭衣着判断,是两名狱警和两个犯人。两位犯人一坐一立,坐着的犯人戴着手铐和脚镣,神情木然,眼神涣散。另一位犯人站在桌子旁边,手脚是自由的,偶尔会在屋里走动。不难看出,坐着的那个犯人应该就是今晚的死刑犯。
我不想频繁使用“死刑犯”一词,暂且称他Y吧。
我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的诧异,很久,屋子里没有响动。Y坐在长凳的中间,低着头,双肘拄在桌子上,两个手掌托着额头,脸埋在两个小臂之间,久久不动,仿佛进入冥想状态。我看了看A,他摇摇头,意思让我不要说话,接着他站起身,向我指了指外面,我便跟着他走出了屋子。
A说,这间牢房是死刑犯最后一夜呆的地方,明早六点就要执行死刑,之所以选在早上执行,是因为此时人的大脑处于迷糊状态,这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克服对死亡的恐惧。
为了让犯人临走前不那么孤单,监狱方面会派一名犯人陪夜,陪夜的犯人要经过严格的挑选,首先它必须是轻刑犯,一般在三年以下,另外还要对他的家庭关系以及监狱表现进行严格的审查。
A说,在这种场合,如果死刑犯的情绪稳定,其他人不要主动说话,人在非常状态下,不定哪句话就会触怒他的情绪,屋子里的人今晚的任务就是安抚他,让他安安稳稳度过最后一夜,假如他中途愿意交谈,我们就陪他聊天。A还说,在我进来之前,Y已经发狂过一次了。
我们回到屋里,可能是关门声惊扰了他,Y抬起头,收起双臂,身体向后靠去,同时嘴里发出一声绝望的哀叹。A看看我,做出一个无奈的表情。突然,Y颤颤巍巍说了句:活着真好,活着真好啊。然后猛地用拳头往桌子上砸,发出砰砰的闷响。
两名狱警迅速握住他的胳膊,严厉地说:冷静一下,你冷静一下!旁边那个陪同的犯人也说:兄弟,到了这一步,别想那么多了。
Y的两只胳膊被紧紧的抓住,整个身体被按在凳子上,嘴里还在不断发出哭嚎,中间夹杂着含混不清的话,似乎在说对不起某人。
这一波情绪过后,Y慢慢镇定下来。过了一会儿,他转过头,痴痴地看着我,说:你是干什么的。他的语气空空洞洞的,没有一丝生命的气息,没等我回答,A说:他是记者,今天来这里有任务,如果你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可以告诉他。
听了这话,Y似乎想到了什么,对我说:你能帮我个忙吗?我说:只要能做到,我一定尽力。Y平静下来,开始给我讲述他的经历。
严格地说,这是Y第三次入狱。
Y的家在下面的县城。几年前,他跟着他叔叔的装修队打工。那时候,他的目标很明确,从小工开始做起,干几年有了技术,再积累些资金,自己也开一家装修公司。
当时,Y有一个很相爱的女朋友,在县城的小学当老师,Y第一次去女方家提亲,女朋友的父母对他不是很热情,原因是嫌他没有一个稳定的工作,他们的愿望是让女儿找一个有稳定工作的男朋友。后来,在女儿的一再坚持下,他们只好做出让步,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他们很高兴,只等一两年后,时机成熟走进婚姻殿堂。
那天,Y跟着他叔叔的装修队在隔壁县城施工,那是一个饭店的内部装修,在一条繁华的商业街上。做屋顶装修的时候,Y无意中发现了一个秘密,那家餐厅的隔壁是一个金店,两家店面连接在一起,金店的屋顶和室内吊顶之间,有一个可以容纳身体通过的缝隙,这个缝隙只能在饭店屋顶才能看到,下面的路人是不知道这个秘密的。
Y说,不知道为什么,自从有了这个秘密他就再也忘不掉,直到工程完工后的很多天,他回到家里,还总是在眼前浮现。
Y说,他想早点结婚,但一直凑不齐礼金,按照他们那里的风俗,男方的礼金越重,女方家越有面子。
由于之前提亲受挫,Y说他一定要在礼金上为自己找回脸面。那天,他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一晚上没合眼,两个念头始终在脑子里打架,做还是不做!天亮时,情感最终战胜了理智,他做了决定,然后安心的睡了一个白天,当天夜里,他盗窃了那家金店。
事后来看,Y不是一个贪财的人,他只盗窃了很少数量的金饰,仅仅凑够他的那份礼金,也正是他的“不贪”挽救了他,或者说那次挽救了他。
整个过程异常顺利,Y带着那包东西回到家,然后用塑料布包好,埋在猪圈旁事先挖好的坑里,只等风声过去,一切平静下来再把它们变现。
金店被盗案很快传到Y居住的县城。第二天下午,Y的姑姑来到他家,拿出一张纸交给Y的父母,老人端详了半天,越看眼睛睁得越大,最后,他们冲到Y的房间,把那张纸狠狠地摔在桌子上,质问Y是怎么回事。
那是一张警方的悬赏通告,文字下面印着一个监控拍下的遥远的身影,尽管五官模糊,但仔细辨认,熟悉的人还是能分辨出那是身边的谁,起码提供了联想的可能。
望着年迈的父母,Y没有抵赖,一下子跪倒在地上。
法院审理阶段,考虑到Y有自首情节,案值也不大,又是初犯,最后只判了三年。
刚进去那两个月,Y在里面极度不适应,甚至有轻生的念头,等一切平静下来,他开始给女朋友写信,忏悔自己的错误,并恳求女朋友给他一次机会,当然,如果她遇到喜欢的人,他也不会怨她,这一切都是他咎由自取。
由于表现良好,Y提前结束刑期。出狱那天,当他走出监狱门口的时候,看到女朋友迎面走来,满脸带笑,他急忙走过去,扑通跪在女朋友脚下,抱住女朋友的双腿,痛哭流涕。那天,他向女朋友发誓,这辈子再也不做违法的事。
后来,他们结婚了,代价是他的女人和父母断绝了关系。在他女人的父母眼里,第一次嫌他没有稳定工作已经是最大的底线了,此次犯罪更加证明他们当初的眼光是正确的。如今,女儿竟嫁给一个罪犯,这事儿传出去,让他们的老脸往哪放,后半辈子在亲朋、邻居面前怎么抬头,与其这样,他们干脆就不认这个女儿了。
由于女方家人的缺席,他们的婚事没有大操大办。领证的那天晚上,他们把男方的亲戚,以及他们俩的朋友邀请来,在县城一家普通的饭店订了几桌,以此宣告他们结为夫妻。
酒席散后,他们回到他们的新房——一套临时租的房子。一进门,Y就哭了,他对他的女人说,她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女人,他要用后半生来疼爱她,要把她失去的所有的爱,加倍补偿给她。他的女人不住地安慰他,说,她的父母只是一时性急,气头上才不认她这个女儿,只要他们日后过上好日子,相信她的父母会原谅他们的,天下的父母都希望子女能过得好。她还说,将来他们有了孩子,她一定会把他培养成才,她是老师,在教育孩子方面她有信心。
婚后不久,Y又重新回到叔叔的装修队,每天起早贪黑地工作。尽管他们没有像样的婚礼,也没有属于他们的新房,但像所有新婚夫妻一样,他们的生活充满了甜蜜。
几个月后的一天,Y正在县城干活,他的妻弟找到他,把他拉到一边,神神秘秘地说:哥,你能帮我个忙吗。 Y问什么忙,妻弟说:我欠一个朋友钱,结果自行车被那个朋友扣押了,如果你能帮我拿回来,我将来会在父母面前替你们说好话的。
Y立即明白了妻弟说的“拿“是什么意思,犹豫了很久,他决定帮他,在他看来,那是在帮他的女人。
下班后,妻弟来找他,Y随身带了一个铁钩,勾子的另一端是一个圆环,环上拴着一根长绳。他们来到街边的一个地方,那里有一排自行车,妻弟指了指其中一辆较新的自行车,悄声说:我在前面十字路口右拐的地方等你,办完事去那里找我。
妻弟走后,Y站在那里观察了很久,确定没有人注意他后,Y用钩子钩住自行车的后座,然后弯曲双腿,身体微微下蹲,把钩子上的绳子绑在腰间,系好之后,他站直身体,自行车的后轮随之离开地面,然后,Y推起自行车,大摇大摆地离开了。
Y推着车子,在十字路口右拐后,又往前走了一段路,不见妻弟的影子,便停在那里等,这时候迎面走来几个穿制服的警察,他很慌张,不知道该怎么,逃显然来不及了,只能凭天由命。他呆呆的站在那里,几名警察若无其事地走过来,刚错过Y的身体,警察们迅速行动,一下子把他扑倒在地上。
人赃并获,Y被拘留了15天。期间,他的女人没有来看过他,妻弟倒是中途来过一次,一边充满歉意跟他说,那天突然有事去了一个朋友家,一边责怪他,为什么见他没来,不赶紧躲到其他地方。
Y觉得事已至此,不但把它抗了下来,日后也没有质问妻弟,他怕将来和他们更不好相处。
Y说,这是一个至今都没有揭开的秘密。他要我帮忙就是去揭开它,后来又说算了,没啥意思。
从看守所出来,Y的心里有一百个念头,一千种想象。他走进家门,女人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他悄悄走过去,坐在她身边,几次想开口说话,又都咽了回去。他偷偷抓住女人的手,她没有反抗,确切的说,是没有任何动作,任由他攥在手里。他们盯着电视屏幕,但Y的眼前一片模糊,他不知道电视里在演什么,过了很久,他开口了,说:老婆,你能原谅我吗,或者听我解释一下。
女人没有看他,笑着说:看电视呢,别说话。Y说,那笑脸,比愤怒都可怕,充满了绝望。
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他们都处于应付彼此的状态。以前,他们总是把生活中多余的应酬砍掉,把更多的时间留给家庭生活,现在,家反倒成了一个临时住所。
那天Y休息,女人早早起床,出门前说了句学校补课,就走了。Y已经适应了这种状态,没有应声,继续睡他的觉。下午,Y在家打扫卫生,拖地的时候,从床下拖出一个白色的病历,Y拾起来翻看,这一看差点让他高兴地跳起来,老婆怀孕了!
发现了这个秘密之后,Y激动地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好半天才平静下来。打扫完卫生,Y出门买了很多菜回来,准备给女人做一桌丰盛的晚餐,这是他们自结婚以来最大的喜事了。
晚上,女人进门的时候,Y正在厨房做最后一道菜。女人对他的异常表现并没有过度反应,而他不一样,今天这事,足以让他忘掉之前的一切。
女人走进厨房,淡淡的说了一句:做饭呢。Y放下手里的厨具,转过身,把手搭在女人肩上,深情地望着她,说: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
女人皱起眉头,不解地问:怎么了,什么事?Y说:还说呢,你怀孕了怎么不告诉我。女人松了一口气,把脸转向一边,用手把他的手从肩膀上挪开,转身走出厨房,说:你没有看后面几页吧。
Y说,他当时真的不明白,从前她那么喜欢孩子,为什么要把孩子打掉,后来他懂了,她是在为自己今后的新生活做准备,她已经对他失去了信心。
这之后,他开始酗酒,开始颓废,用他的话说,觉得日子没有奔头了。女人则恰恰相反,隔三差五,不是和同事聚餐,就是和朋友旅游,衣着打扮也花俏起来。有几次,他们正在吃饭,女人的手机屏忽然亮了,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更奇怪的是,手机铃声没有响。女人挂了电话,自顾自解释说:骚扰电话。停了一下又说:上课的时候调静音,忘了调回来。再后来,她的手机常常屏幕朝下放着,似乎里面隐藏着一个秘密。
那段时间,他预料到有不好的事情发生,但他不想去面对,或者说是不敢面对,他害怕脑子里的预感被证实,就像之前那事他没有找妻弟求证一样,一旦证实了,连往好的方向幻想的资格都没有了。
Y说,在一段婚姻里,如果两个人都绝望了,倒好说了,可怕的是一个人绝望,而另一个人还抱有希望。
他知道他是在逃避,那是因为他还没有做好揭开生活面纱的准备,他在等,至于等什么,他也不知道,他就想再等等。
那天,他制造了一个谎言。临行前一天,他把买好的车票故意放在客厅的茶几上,第二天一大早,他像从前一样,十分随意地和女人告了别,然后背着行李出了家门,之后,他在网吧里呆了一整天,下午快放学的时候,他从包里掏出那套新买的衣服,走到网吧的厕所换上,出了网吧,他又戴上帽子和口罩,来到女人的学校门口,远远地躲起来。当女人从学校走出来的时候,他几乎要认不出来了,她今天的打扮格外俏丽,精神格外欢快。
他远远地跟在后面,女人没有往家的方向走,转了几个路口,一个人进了一家西餐厅,很有情调的那种。Y没有靠近,远远地注视着门口,他看不到里面的情形,只能在远处眺望,同时,他留意着所有单个进去的男人。
他在外面等了一个多钟头,天黑了,女人一个人走出餐厅,看样子,她今天很开心,他已经很久没有见过她这么开心的样子了。他没有立即跟上,在原地又等了一会儿。
一个男人走出餐厅,跟在女人后面,于是,他跟在那个男人后面,三个人保持差不多的距离。男人和女人越走越近,最终,他们消失在两个路口之间的那段路上,Y跟过去,发现是一家宾馆。
天已经黑透了,除了马路上被路灯照亮,其他地方一片漆黑,Y站在宾馆的外面,专注地看着宾馆朝向马路的一面,留意哪个房间的灯会突然亮起来,可是过了很长时间,他想象的事情也没有发生,于是Y顺着旁边的巷子走到宾馆的背面。
这个宾馆不大,只有四层楼。Y朝上望了望,四个房间亮着灯,他来回确认了好几次,确保不会记错亮灯房间的顺序,然后脱掉帽子和口罩,重新回到宾馆门口,大模大样地走进了宾馆。
按着记忆,Y先来到第一个亮灯的房间门口,拿起电话拨了女人的号码,通了,房间里没有声响,Y挂了电话,上楼,来到第二个亮灯的房间门口,又一次拨通了女人的手机。
房间里传来手机铃声,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机,屏幕上开始显示秒数,他把手机拿的远远的,耳朵贴着房门,听到屋里女人的声音:喂、喂,说话呀。
Y说,他本来并没想杀死那个男的,带刀只是以防万一,毕竟这种场合很难保证不发生什么。他破门而入,开始时三个人都很激动,平静下来之后,他们开始谈判,可突然那个男的来夺他手里的刀,他本能反抗,搏斗中,他刺中了男人的心脏。他拔出刀,只那么一下,男人就不再反抗了,捂着肚子躲在墙角,血顺着他的指缝往外流,随后便一头栽在了地上。女人见状,想夺路逃走,他怕极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就把刀刺向了女人,这次是很多刀。
Y说,他没有想到杀人那么容易,就像把刀插进一堆烂泥一样。女人挣扎了几下,瞪着眼睛死在了他的怀里。他吓傻了,一动不动呆在那里,过了很久才恢复意识。他去洗手间把身上的血迹洗了洗,然后走出房间,关了门。
回到家,他躺在床上,看着天一点点的亮起来。他换了身衣服,来到父母家,他坐在屋子里,听两位老人对话,他没有插话,他怕话说多了控制不住情绪。临走前,他用余光看了看两位老人,然后径直离开了。
尽管是自首,但身背两条人命,最终他还是没有逃过死刑的判决。
我抬起头,看到窗外已经有了亮光。这时,一名狱警端着一个托盘走进来,托盘上放着两盘菜和一碗米饭,狱警把菜和饭放在桌上,转身离开。
A说:吃吧,还有什么要求跟我说。
Y直勾勾地看着桌子上的饭菜,说:我想喝酒,啤酒也行。
A犹豫了一下,说:按规定是不允许喝酒的,我今天违犯一次纪律。说完起身走出牢房,不一会儿又折返回来,手里拿着一罐啤酒和一个塑料杯子,A倒了一杯酒,递过去。
Y没有接,愣在那里,像丢了魂一样。
陪夜的犯人拍拍他的肩膀,说:吃吧兄弟,吃饱了好上路,人呀,都有这么一遭。
Y接过杯子,端起来一饮而尽,然后又把空杯还给A,用手背抹了抹嘴,拿起筷子夹着菜,大口大口地吃起来。
A又倒了一杯啤酒,放在桌上,Y端起杯子,边喝酒边吃菜,等一罐啤酒喝完,菜还剩下很多,他把筷子往桌上一扔,表示已经吃好了。
熬了一个通宵,Y有些体力不支,他试图把一只脚踩在凳子上,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可是脚镣把两条腿连在了一起,这让他无法单独翘起一只脚。
在他伸腿的时候,我看到,他的脚脖子上,两个裤筒的外面分别系了两根绳子,绳子把裤筒紧紧的扎住,像两个系了口的麻袋。
门开了,清晨的阳光照进来,一队狱警走进牢房,最前面的狱警小声说道:时间差不多了,走吧。另外两名狱警走过来,驾起Y的胳膊就往外走,准确地说,是拖着他走,此时,Y早已浑身瘫软如泥。
我跟在后面,隐约闻到一股恶臭,正从Y扎着的裤筒里散发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