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5日,藏区海拔为5008的东达山下起了大雨,其实大雨并不可怕,可怕的是高原上刮起了凛冽的狂风,狂风像一只发疯的冰冷的野兽,拼命地想把你扑倒。
而就是在那一天,我和我的队友翻越了进藏的第二高峰:东达山,而那天发生的任何一幕我都无法遗忘。
计划去西藏之前,身边有很多朋友问我:“绘心,现在交通那么发达,你为什么要骑车去拉萨啊?那么危险。”
那时候每次遇到这样的问题,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因为我知道那不是用一句话就能回答得了的问题,所以,今天我用一个故事,一个风马少年故事,一个深刻的故事来回应这样的问题。
爬东达山东前一天晚上,我们住在海拔是4046的荣许兵站,旅馆旁边是滔滔不绝的怒江,房间的窗户正好向着怒江,怒江的江水无论在哪一处都是那么奔腾,而且还不断地发出江水冲击的滔滔声响,也就是那天夜晚,怒江的闹腾让我难以入睡。
海拔很高,天气寒冷,我要穿着两件衣服睡才暖和一些。可是,那天夜晚我到深夜两点都没能入睡,那是我进藏以来唯一一次失眠,望着窗外的漆黑,我的内心突然有些害怕。
进藏以来,每天骑行的平均路程是120km,藏区海拔高,氧气稀薄,路况也越来越艰难,关键是明天还有很长的坡要爬。记得爬红拉山的那天,遇到了大雨,由于藏区的天空看起来很低,我看到乌云就在我头顶上盘旋,然后是一道一道闪电在我头顶上霹雳,之后传来的是震耳发聩的雷鸣,那时候我也害怕了,打了个寒颤。但是害怕又能怎么样呢?我还是紧咬牙关,拼命向前,因为我很清楚在那样的处境下,我除了往前走,别无退路……
而明天是要爬五千多海拔的东达山,我的2个队友已经放弃了,他们早就联系好租车,到左贡等我们,今天我们都淋了雨,大家心情都压抑着,我们也不知道明天的天气会怎么样?万一天气很差该怎么办?想到这里,我心中泛出一丝冷意。我捉紧被子,把头掩盖进被子里,希望可以想快点入睡,因为我知道明天还有很大的挑战,必须好好休息。但是我发现,我越努力想睡着,就越难入睡……最后我也忘记我是几点睡着的。
第二天,我闹铃一响,我用期望的眼神迅速向窗外望去,于是期望的眼神瞬变成了失望。透过窗口望去,天空显得一片灰沉,沉闷的天空零零星星下起了小雨,藏区一旦下雨就特别寒冷,那瞬间,我深刻地知道,今天将是不简单的一天。
整理好行李,吃完早餐就出发。从荣许出来是漫无天日地爬坡,整个东达山被一层雾笼罩着,路上零零星星有一些废弃的车,像一具被遗弃的尸体躺在路旁,在这灰沉沉的天空下,显出了几分恐怖的色彩,看到这一幕人心惶惶。
由于下雨,天气特别寒冷,昨天晚上又失眠,我已经感觉到身体有点疲惫了,加上高原的空气稀薄,我必须大口大口地呼吸。每走出几公里,我的手就被冻得刺疼,不得不下车把手搓热再继续前进。
那时候如果天气是这样一直下着小雨的话,我们会很顺利地到达垭口,然后一路下坡到左贡,只不过会比原计划晚到两个钟左右,由于今天坡多,路程安排就不太长,所以时间是足够的,这样的话一切都在计划的范围内。
然而,事情并不是我想的那么顺利,如果事情是那么简单,那就不会有接下来的故事,也不会有这篇文字。我们都知道,那些能烙在你记忆里的故事,都不是轻易发生的故事,它必定波动过你的某种情愫,让你久久不能忘怀。
随后,我们越往上骑,雨越下越大,由于天气寒冷,雨水大滴而密集地打在我的身上,模糊了我的眼镜,让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况。高原上的风冷得特别无情,像一枚枚冰冷的针直接扎进我的手指,那时候我的手指被冻得又红又痛。
不久之后,我们发现了一个队友骑行的速度严重赶不上,他表情难受,咬牙间还露出了几分痛苦,其实那时候我也很累了。于是我们不断地相互鼓励,还开玩笑的说:“不用怕,反正山就那么高,它不会再长的了,咋们蹬着蹬着就都垭口了。”
那时候我们特别喜欢相互开玩笑,因为我们想用这样的方式去和残酷的环境作出反抗,这样的方式也确实会冲淡我们心中的那份累和倦,也会化解我们心中那份放弃的念头。
我们越往山顶走,雨就越下越大,风就越吹越猛。终于,在一个路碑旁,我的那位队友骑不动了,他把车停在路边,一个人颓然地蹲在路碑旁,双手捂着脸,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雨大滴地打在他的身上,猛烈的风又把他身上刚打下来的雨滴吹走。
我透过朦胧的眼镜看着他模糊而孤独的背影,内心有一种隐隐的心疼。他来之前看过很多关于滇藏线的纪录片,他曾经无数次幻想着有一天自己也可以骑行到东达山的山顶,然而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我们居然遇到了怎么恶劣的天气。
雨越来越大,我叫其他队友继续骑行,我负责收尾,其实那时候我也很累了,我想借此机会和他一起休息一下。然后在那个路碑旁只剩下我们两个,我在他身旁静静地陪着,也不知道说什么好。然后他僵硬得转过身来,我看到他微微颤抖着嘴唇对我说了什么,下巴还滴落着雨水。由于雨太大,大滴的雨打到公路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雨滴的声音密集而热闹,完全盖过了他的声音,我听不见他说什么。然后我大声地问他:“怎么啦?” 他对着我耳旁大声地说:“还有吃的吗?”
我点点头,马上去我自行车后面驮包找沙琪玛,当我伸手去拉拉链的时,我发觉我冻僵又颤抖的手指完全不听使唤,我咬紧牙关努力地想去控制我的手指,却发现还是那么僵直,后来我用力搓热手指,使了很大劲才把拉链拉开。当我把一大袋沙琪玛拿出来之后,我想用手去撕开包装,发现我怎么也捉不住,好不容易捉住了,我想用力,发现手指完全用不上劲。一气之下只能用嘴咬,天气太冷了,我的牙齿也上下打架,一番折腾后终于撕开了包装。
我拿着一个沙琪玛给我的队友,他还是蹲在哪里,颤抖着身子,像一个被世界遗弃的无辜的孩子,一副疲惫的表情。他接过沙琪玛,然后用手去是撕小包装,他发觉他的手也失去了控制,几经过努力之后,他好不容易撕开的沙琪玛掉进了路边的积水里溅起了一点儿水花,水里迅速泛开了一点波纹,又很快被又的滴落溅起的雨水隐去。然后沙琪玛安静地躺在了哪里…
我们无奈地看着这一幕,也就是在这时候我的队友突然充满了力量,他带着一点怒气对我说:“他妈的,我就不信,我身边的朋友里面,还会有人像这样狼狈地蹲在五千海拔的地方吃沙琪玛。”
对啊,灰沉沉的天空下,下着大雨,五千多海拔的东达山,刮起冷风,我和他都冷得不停地颤抖,我们很努力才撕得开沙琪玛。其实,我们也是很努力才能来到这样的天空下,这样的天空下,这样的我们,这样的对话,构成了属于我们的青春,难以忘怀的记忆。
一直以来,我也在想,我为什么要骑行去拉萨,其实很多时候我自己也不知道,有时候感觉可能是我的一时冲动吧,有时候是为了好玩,而更多的时候感觉自己年轻就该做点难忘的事情,去做一些自己想过的或者从来没有想过的事情,然后一次次突破自己内心的那份懦弱和畏惧,让自己主动一点去成长。同时也要去探索那些我未知的东西,想去看看那些我从未见过的世界,去身临其境那些我总是在书上看到的地方。
当我旅行了些地方,经历了路上的故事,也遇到了很多不一样的人之后,我逐渐发现,我之所以要想去经历那些,是因为我在用我的行动去构建一个我想要的青春,我们是应该为自己的青春做些什么的。
当然,不可否认每个人对青春的理解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喜欢平平淡淡,简简单单,这样也有这样的好,因为平淡就是生活的本真。有些人喜欢拥有一段丰富的,难以忘怀的时光,这样也有这样的好,毕竟生活可以拥有不同的色彩。
当然生活不是诗,别把生活当成了诗,生活还是有着一定的苟且的,生活最终还是要面临柴米油盐,生活还是要面临各种各样的繁琐的问题。虽然生活不是诗,但不代表我们不可以拥有一段如诗的岁月,不问这段时光的长短,拥有即好。
雨还是不断地下,我们俩蹲在路碑瑟瑟发抖地吃着沙琪玛,我看这他狼狈的吃相突然觉得很好笑,我冲着他傻笑了一下,他也冲我开怀地笑。
后来我们冒着雨推着车慢慢地往山上走,大概离垭口还有七公里的地方雨停了,风也轻了,乌云渐渐散去,蓝天缓缓地透了出来,太阳的光也开始撒向这五千海拔的山上,旁边的河流也开始在阳光的照射下波光粼粼,空气也开始暖了起来,一切都好了起来。
由于天气渐好,我们很快就骑到了垭口,我们拍了张照片留念,就钻进藏民的帐篷的火堆里取暖,等我们身子都暖和了些之后,我看时间已经六点了,我们得马上下山,在藏区是不能骑夜路的。
当我们钻出帐篷的时候,我看到了几辆面包车停在路边,一些人从面包车上下来,然后他们到车尾去把各自的自行车取出来,跑到东达山的路牌处,迅速的脱了衣脱,裸露着上半身,然后把自行车高高举起,那个姿态好像好像已经征服了世界,然后合了张影,又匆忙地穿好衣服,把车放回车尾,又快步地跑进面包车里去了……
我和队友从东达山的垭口一路下坡,下坡的时候不需要踩脚踏,所以比上坡要冷,30km的下坡,下坡之后还有还有20km的起伏路才到达左贡,路途还算遥远。
刚出发不久,天色突然大变,乌云密布,冷风四起,我们身影又一次淹没在雨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