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 2016 作者:茧
前几天头脑发热,在小卖部买了五只塑料制得竹蜻蜓。鹅黄色的脊骨,拖着一个塞满三节钮扣电池的肚子。呈规律性红黄相间的两翼,软软的,薄薄的,清透得可以漏下阳光。按下开关扔下去,随风旋转的蜻蜓忽闪着蓝光,身姿轻盈地飘向四周。桌子上还剩一只,不知是手下留情,还是玩性大减,我打算吃完晚饭去放飞这个孤独的家伙。
小区的孩子不多,三五成群,叫嚣热烈。看我一开一关地握着竹蜻蜓走下台阶,几道目光从霸王龙模型转移到忽明忽暗的玩意儿身上。看清楚是一只其貌不扬的竹蜻蜓后,索然无味的小家伙们背对着我,又开始热火朝天地聊自己拯救地球的故事。
我笑笑,走到高台,隔着十公分厚的水泥围栏,按了灯,把蜻蜓甩了出去。夜色正浓,双臂张开的路灯一片接一片地铺展黄纱。竹蜻蜓旋转着清幽的蓝光,周身泛紫,单枪匹马地钻进光幕。忽左忽右地荡漾,它的面目逐渐模糊。一阵凉风吹过,竹蜻蜓落在对面的香樟树上,静悄悄地照亮一枝树桠。
我背着手回来,中气十足的小胖子正手舞足蹈地比划霸王龙的身高。仰望六层楼的建筑,他神色得意地瞅着蹲在花坛上的小个头,“我比这栋楼还要高出六十倍。你是食草恐龙,嗷!现在我咬伤你的脚了,你得从花坛掉下来!你逃不掉的!”抱着脖子长身子粗的梁龙的小东西,配合着噗地一声惨叫,作势要从边沿跳下来,吓得方才聚拢在一团的伙伴们轰得一下散开。
每个年代的人,都有自己年代的玩具。随着经济的发展,科技的发达,小孩子们的玩具从粗糙到精致,从便宜到昂贵。造型越来越逼真,功能越来越全面,高技术含量的造物,给人心灵上的快乐和肌体上的锻炼却不同往昔,显得越来越捉襟见肘。
突然想起刚才放飞的竹蜻蜓,虽然精巧别致,但跟初高中时随手一撕,白纸一截,脑袋开花,身体飘飘的竹蜻蜓比较起来,放飞者的心情远没有后者轻松自在。尤其是全校学生一起飞竹蜻蜓时,满园的蝶儿飞飞,漫天飘雪似的婀娜姿态,是塑料蜻蜓远不及的轻巧风韵。
说起玩具,二十世纪九十年代初出生的我们很是幸福。从身体游戏,到纸牌游戏,到道具游戏,到智力游戏。五花八门的游戏填满了我们快乐的童年,也让我们的身心得到了全面发展。玩具大小无所谓,有无不影响。在物质并不宽裕的年代,人们的精神往往能得到极大的满足。因地域不同,南北有别,各种游戏的称呼玩法大同小异。我暂且说说这几类游戏中,那个年代那个地方的我们,常玩的几种游戏。
身体游戏,顾名思义,就是仰仗身体康健,不需要外物借助的游戏。湖北冬天冷,在不沾北方不供暖,不沾南方不御寒的尴尬里,大大小小的孩子们自然有自己的抗冻法宝。男孩们喜欢斗角,一腿站直,一腿弯曲,形成三角形的弧度,单腿蹦蹦跳跳地前进。伺机而动,候时而发。单兵作战的同时,更注重团队的协同作战。猝不及防的对手被一角拱翻,双脚落地,即算对方胜利,这种行兵布阵极其考量男孩子的智力体力。
而女孩们爱玩挤旮旯。排成排地背靠墙,从头到尾地互相推搡,利用身体的摩擦力推压着尾巴前进。若是定力不行,被弹出队伍,或是从墙角挤出,淘汰的人可以赶紧补充到空出的队头。这样的不间断的你推推我挤挤,一玩可以玩很久。还有跳房子、踩地雷这类耳熟能详的身体游戏,全身运动满头大汗的效果,就在无数言笑晏晏的脸上看出来了。
纸牌游戏,和纸页扑克有关。像折飞机、叠兔子、垒手枪一类全靠手艺,而扎金花、斗地主一类从不沾染。纸,指的是纸板。厚厚的一沓纸,按相生相克的叠法,压成一块四四方方的硬板。吆五喝六地开战,对着对方的纸板狠狠地拍去。要么用劲儿过猛,扇得手臂发麻。要么力道不够,对手纹丝不动。要么巧劲巧用,把对方的纸板打得鲤鱼打挺。翻个身,它就跟你姓。这是男孩子男人气概的雏形时刻。
而文静点的,就会把一摞扑克一分为二。不知底细地清洗,一张一张反过来,呈一字型的纸牌接龙。只要自己手中翻出的牌面,在前面队伍中出现过,两牌之间的家当全部赢回。如此再三,玩到一方无牌可出一方盆满钵盈为止。
道具游戏就有意思很多,例如跳皮筋、丢沙袋、滚铁环、抓石头、捉迷藏。只要有个小道具,敌我双方都能玩得筋疲力尽。我介绍的第一种道具游戏是扑画片,一种讲究力道和技巧的耐心型游戏。画片上窄下长,张飞关羽在画片上吹胡子瞪眼,嫦娥妲己在画片上挤眉毛弄眼。各色人物各种故事,是每个小孩子萝卜青菜各有所爱的宝。把画片压在地上,博弈者手掌放平,掌风轻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下手,画片一跃而起,在空中翻滚或在地面打滚。反面朝上,自己珍藏已久的英雄美人就要更名易主,所以每个参与者精神集中度都很高。
第二种道具游戏是砸啤酒盖儿。心思敏捷的小人们收了父亲姥爷的啤酒瓶盖,沿着锯齿,由内向外,逐渐凿开凿平。圆溜平坦的铁片,重力较大,互相攻击时会砸出叮叮咚咚的声响。在这此起彼伏的乐曲里,激战正酣的少男少女斗志昂扬。每一双兴奋的眼睛里。都滚出一片片五颜六色的铁片。这份废物利用,循环再生的环保理念,从小就扎根在孩子们的骨子里。
智力游戏就大同小异。因每个辈分的人,都希望自己的后代赢在起跑线上,所以沿袭下来,八零后玩的智力游戏,九零后在玩。九零后玩的智力游戏,一零后在玩。像什么捉小偷,摸电报,谍中谍,虽然名称在变,内容未改,大多也是新瓶装旧酒,泛善可陈。
如此回忆着,耳边依旧嚷嚷着各种“恐龙”曲高和寡的嘶吼,我蓦地感觉我的童年好幸福。给一根红线,我们会打个结来挑花,桥梁、金鱼、扫帚,心灵手巧地变着花样玩。而不是像现在的孩子,蹙着眉,绞着线,一脸怨念地看着大人,语气不满地问这玩意究竟能干什嘛。
竹蜻蜓的灯依旧亮着,我知道,过不了多久,它就会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