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时常做梦,梦见那条河,与别的河没有什么不同,有的地方河水充沛,有的地段露出沙子腹地。河岸一边是路,一条弯弯曲曲的公路,黑色的沥青,被太阳烤焦的味道。我去的时候走在路上,回来的时候走在河里。当我走在路上的时候,人们都走在河里,当我走在河里的时候,人们都走在路上。并且他们一直看我。我跳过一块石头的时候,从山上滚落一批碎石子。那个地方老是落石子,所以经过哪儿,人们走的飞快。我不敢看他们,他们总是看我。我把头低着跨过一个又一个石头,有火车从后面驶来,我的左手边有条铁轨,刚刚修起来的破旧的铁轨,火车嗖的一下就消失了,我都来不及想里面是不是有人。右手边的人飞奔起来追赶火车,我被水淹没。
可我依然在行走,水在脚下还是在头上对我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不同。我不知道我去哪儿,刚刚从哪儿来,我背着书包,十几岁的样子,马尾扎的很低,露出头顶上的三个漩。啊,还有红领巾,洗的泛白的红领巾。
“头上有三个漩的女孩子都是奇女子,将来必有出息。”一个沙哑的男人的声音。我看不清他的脸,背着背篓,党参,细辛,绿色的叶子,裹满泥土的根从背篓底下伸出来。他把背篓斜放在院子里,坐在我身边看我打牌。我要输了,一手散牌。他看看哥哥,看看表弟,又看看我,“你准能赢!”我依旧不记得他的脸。他背起背篓走的时候嘴边还留有没煮熟的蛋黄,并不显得多余。我给他煮的荷包蛋,浑圆不带一丝多余的东西,那是我的手艺。毕竟我赢了,心里很快乐。
是的,还有红领巾,我是光荣的少先队员,在国旗下给低年级同学系上新的红领巾,宣誓,誓词有点模糊。眼睛很明亮。我洗得泛白的红领巾,挂在屋顶上,白炽灯的灯丝让我想起牛顿的头发。爱迪生是谁,老师在讲台上,表情很严肃,黑板上写着爱迪生。同桌的脸红红的,妈妈买的苹果放在柜子里,忘记吃,可能腐烂了。他说“爱迪生是我的偶像!”真是个可爱的男孩子。
02
为什么要追杀我,我踩在水面上走近那崖壁,以前明明没有这么高。我的孩子,一个穿着粉色裙子,睫毛长长的女孩,坐在路边,伸长了手,她叫我妈妈,眼神凄苦。我踩在荷叶上去拉她的手,她说“妈妈我够不到,你怎么现在才来看我?”“快跑!”我转身就走,胖嘟嘟的手,凌乱的荷叶,奇怪一朵花都没有。
谁在追我,我不知道,他们有枪,站在高墙上把子弹射到我脚边,一摊黑色的血,戴着黑帽子的男人死在我脚边。我扣动扳机打破了远方那个人的头,他倒下去。感觉很别扭,我转身就跑。一个男人挡住我,往我手枪里装子弹,我说“这个怎么使?”他看了我一眼,教我如何用手枪把子弹打出去。我充满感激,走向另一个峡口。后面的土地开始崩塌,像一阵烟,我飞快的跑,往山上跑,身后跟着几个男人,我不认识。
一切都静下来,我们翻过那座山头,往下走,还是那条河,一个包着黑头巾的妇女划着木舟向岸边驶来。我走向她。植物,绿色的植物,有细小的刺,它柔软的向左铺展一下又向右铺展,蠕动到我脚下,它抬起头来看我,没有眼睛。我踏上去,坚硬的壳,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已经布满那条河,老妇人、船、男人都消失了。理所当然。我愉快的走向岸边,那个掉碎石子的地方,路边有一座房子,木质的蓝色房子。
“每到夜晚,你就能看到火匣子有蓝色的鬼火……”谁说的,不知道,火匣子,啊,那个掉石头的地方叫火匣子。鬼火,我没见过,是鬼的狂欢节留在人间唯一的凭证,那个石头缝里放着好多火匣子,没有长大的身体。我走近那房子,有梯子,很奇怪要走下梯子才能进入房子,清脆的声音,红色的影子,我穿着红裙子。
“你不要过来……”
“我是鬼吗,你说我是鬼”
我没有停下脚步,走近他,等等,那个孩子,啊,我的孩子,她坐在岸边叫我妈妈。她说“你不要过来!”
她不该怕我,我是她妈妈,虽然没抱过她,为什么没抱过她,不知道,他们说我是鬼。鬼是什么。绿色的带刺的植物,我走在上面。啪……断了,我掉下去,水,好深的水,第一次我有点喘不过气来,我挣扎了一下,看到那座蓝房子,有梯子,我走下去,“踢踏踢踏……”鼓着泡泡的声音,神色慌张的男人,我看着他。
“你说我是鬼,我就叫你看看什么叫鬼……”
我刺破了手腕,绿色植物碎片,坚硬的壳,红色的血,蜿蜒在水里,飘飘然,美的叫人心动。
03
“妈妈……我不想结婚,没意思。”
“嗯……唔……那什么有意思,结婚生孩子是女人的天职。”
“我可以养活自己……”
“老了呢,谁来养你?”
“我活不到那个时候吧”
“瞎说”
END
注:火匣子,作者居住地农村里有小孩死掉就会把尸体装进一个类似于木箱子的匣子里,然后放进石头夹缝里归于自然。其他地方有没有这种习俗,作者还没来得及考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