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棵倒下的桑葚树

那棵倒下的桑葚树

      有些人,有些事,你想随时间淡忘,却做不到,他们在你心中,始终盘旋。

      在陇中乡下长大,黄土高原的风吹高了我们一茬又一茬的娃娃,吹熟了一茬又一茬的庄稼,吹老了一茬又一茬的老人,吹散了多少的过往,也吹来了形形色色的庄稼人,就像县剧团的二胡,笛子,唢呐一样,各吹各的调儿,一搅和,也是一台苍凉高亢的乡戏。

      西北的土地上,以苍茫的黄为主基调,随机配点国槐的深绿,白杨的草绿,榆树的墨绿,苹果树的苹果绿,桃子的绯红,枣子的肝红,枸杞的朱磦,别的树种不多见,偏就五妈家(婶娘意)有一棵桑葚树,显得与众不同。

        儿时,没少往五妈家窜,尤其是桑葚熟的时候。五妈家的桑葚树可高了,分叉处比较低,我们去一般就坐在树杈上开吃。

      熟透的桑葚紫的发黑,很有一肚子墨水的感觉,那胖头胖脑的样儿,呆萌呆萌的。五妈总是喊,一个个猴低点,小心摔!我们兄弟姐妹几个嘻嘻哈哈,又吃又造,哪里理会!我们相互打趣,说每年五妈家的桑葚一熟,她家的鸡都下紫色蛋,连拉的臭粑粑都是高贵紫。记得霞妹的嘴染的乌青,像中了毒一般,尕娃弟脸上一道一道的,像刚拔了垂杨的鲁智深,我呀,一定像梅超风。

      放学后的日子就这么打发,坐在树杈上,晃荡着腿,嘴里吃着桑葚还得挤着说一两句俏皮话,引逗的家里鸡犬不宁。

      那时候五爸(我父亲的哥哥,家族排行)还年轻,老爱逗我玩,说我是他家的女子,准备把我领回家。小时候很害怕五爸来家里,害怕他带走我,一见面他老爱用胡子茬扎我,后来,我上高中了,五爸来家就夸我争气,也不再提起领我回家这件事,再后来,我去外地上大学的第二年,接到父亲的电话,说五爸走了,我跌跌撞撞的大哭着回到了宿舍,算了和远方的五爸做最后的告别。

      不记得五妈家的桑葚树啥时候倒的,只记得说虫害的厉害,便砍了。

      没有桑葚树的五妈家少了很多欢乐,渐渐的,我们也就不怎么去了,也许是长大了,上树猴着不成体统了吧!只是,现在还怀念那半院子乌黑的地上,啄食桑葚果的芦花鸡。

        不知道因为桑葚树砍了,五妈家就搬家了还是五妈家要搬家了所以砍了桑葚树,总之,老院子就这么锁起来,一院子的颓壁残垣,一院子的荒凉。

      我去重庆读了大学,来洛阳工作,转眼近二十年,二十年,那个喊我们小心点的五妈也驾鹤仙去了,我不曾赶上她的葬礼。

        她劳苦一生,留下两子一女,完成了五爸留下的任务,子女们也是儿女双全,她走过了一个农村妇女短暂又辉煌的一生。不知为何,想起五妈,我总能想起艾青的《大堰河,我的保姆》,“写着一首呈给你的赞美诗,

呈给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五妈,在许多年后,我依然赞美你黄土下紫色的灵魂。

      刘亮程说,故乡是一个人的羞涩处,也是一个人最大的隐秘。我把故乡隐藏在身后,单枪匹马去闯荡生活。我在世界的任何一个地方走动,居住和生活,那不是我的,我不会留下脚印。

      谢谢你们,连同那棵倒下的桑葚树,给我的童年着上的斑斓色彩与缤纷回忆,让我在异乡的土地上时时念起我那遥远的大西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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