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婚
1
安宁最近一直在想着怎么跟女朋友求婚,戒指他去年年底就已经买好了,就差挑一个好日子在初雪面前单膝跪地。
“好日子”不好找,既要寓意深刻,又要方便记忆,忘了纪念日的后果他虽没亲身体验但身边结过婚的男同胞说起来都是满腹辛酸两眼含泪。
为此安宁从过完年回来就盯着日历本看,一本日历翻烂了也没找到合适的日子。
本来元宵节就很不错,既是古代的情人节,又是初雪的生日,如果那天求婚,将来纪念日生日一起过,连礼物都可以用一个蛋糕搞定,等到两人金婚纪念日,光礼物就能省出五十份了。
安宁刚喜滋滋地在网上订了鲜花,初雪就打电话来说元宵节要去国外出差。
其实西洋情人节也不错,可不巧的是那天初雪又要去西安跟进项目,求婚计划再次流产。
安宁只好继续找好日子,一直找到五月,眼见这一年快过了一半了,连新房都已经装修好了,他还是没有找到合适的求婚日期。
2
安宁情场不如意,商场倒是得意起来——他升职了。
职位调动的风声年前就有了,但是安宁一直没告诉初雪,等到正式下发通知这天他才给初雪打电话。
初雪正带着组员在惠州做一个别墅项目,接到电话先是道喜,然后问他:“我五月五号回深圳,你有没有时间?我请你吃饭。”
安宁有些失落:“我要岗前培训,从五号开始,七号才结束。”
初雪软糯糯的声音传过来:“啊?那我们不是完美的错过了?”
初雪总是会用一些奇怪的形容词,安宁忍不住笑出了声:“那这样,八号晚上我下班了去找你,请你吃饭,好不好?”
“不,我请你,我有些话想要跟你说。”
“什么话,不能现在跟我讲吗?”
初雪嗯了好一会儿,仿佛有些为难,“我还是想跟你当面说。”
初雪很容易害羞,安宁知道,于是满脸笑意地答应了。他们又定了具体的见面地点。
五一假期的前四天,安宁把新房子再打扫了一遍,新添了好几盆绿萝吸甲醛。假期的后三天,安宁上公司的培训课上的头晕脑胀,期间唯一的安慰就是初雪回了深圳。但是期间两人没有见过一面,一是安宁三天的培训都到晚上九点,没有精力去找初雪;二是假期乃各种喜宴的重灾区,五号初雪回来,六号她一天就喝了三家的喜酒,七号她去给闺蜜晚霞的儿子送尿布,也没提过去找安宁。
两人果真如初雪所说,“完美”地错过了。
3
八号这天,安宁一反常态的没有周一综合症,一大早起来精神抖擞,穿着昨晚熨烫好的衬衫西裤,拎着公文包意气风发地去公司上班。临出门前,他看了一眼门口的全身镜,镜子里的人头发梳得一丝不苟,虽然个头矮了点儿,但是瑕不掩瑜,整体还是很匀称很精神的。
安宁满意的朝镜子里的自己点了点头,感叹一句人逢喜事精神爽,升官发财,娶妻生子……娶妻?!
他突然想,我为什么不今天求婚呢?
升职,求婚,双喜临门!
于是临出门前,他把戒指放进了公文包里,并且决定等花店开门,就订一束榕园路那家花店的红玫瑰。
到了公司之后,安宁这位新鲜出炉的总监大大方方地接受了同事的道贺,然后在同事的起哄中,定了这个周末请大家吃饭唱K。
助理小王问:“宁哥,还是上次那家酷歌KTV?”
安宁:“都可以,地点你们选,到时候通知我就行。”
“那就酷歌了。宁哥,这次还带嫂子不?”
初雪做的是软装,节假日忙的脚不沾地,安宁很保留地说:“那我得问问她有没有时间。”
小王出去之后,安宁就想给初雪打个电话问她,但是一想到晚上可以见面,到时候再问也不迟,先把手头工作处理好,争取今天不加班。估计是有了个盼头,第一天接触总监事务,他处理起来也是得心应手,看看离下班还有半个多小时,忍不住又开始想初雪。
他第一次见到初雪,是在初中同学的同事的婚宴上,初雪跟着安宁初中同学的同事的前女友一起进来。
初雪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哒哒的清脆声响不仅敲在酒店的走廊里,也敲在了安宁的心上,震得他耳膜发胀,太阳穴也跟着突突直跳。
余音袅袅,似曾相识,不绝于耳!
但是从那天之后,两人见面初雪再也没穿过高跟鞋。他曾经问她为什么。初雪就看着他,笑:“走路太累了嘛。”
安宁听了既感慨又觉得好笑。他穿上皮鞋170,初雪光着脚160,那次婚宴上安宁要微微仰头才能与初雪对视。
而安宁更是听初中同学的同事抱怨,“做设计的女人都是妖怪,他们居然能穿着十公分的高跟鞋在坑坑洼洼的工地行走自如健步如飞!”
安宁笑初雪连撒谎都不会。
第二次见面,他就下定决心一定要追到初雪。两人认识半年之后,他终于追上了初雪。他跟着初雪去参加初雪同事的乔迁宴,席间初雪的同事拿两人打趣,更有一个小姑娘拿着一根黄瓜充话筒采访初雪:“雪姐,你说自己找男朋友的第一标准就是穿十公分的高跟鞋看不到对方头上有几个旋儿,第二标准就是要吃辣,而宁哥这两条都不符合,可你还是跟宁哥在一起了——能给我们说说是宁哥哪一个闪光点打动了你吗?”
他还记得当时初雪看着他的痴缠的眼神,以及那温柔的语调。
初雪说:“他笑起来的样子,让人觉得亲切。”
那一刻他的心泵动的不是血液,而是硫酸,让他全身软绵绵的,他决定带初雪去见自己的同事。
4
安宁的同事第一次见初雪,就是在酷歌KTV。那次整个部门为了庆祝项目提前完成,约了周末一起去K歌。
安宁看得出初雪不喜欢唱歌,初雪喜欢安静,但是为了安宁那亲切的笑容,初雪还是去了。
两人一露面,包厢里就安静了一瞬。
小王带头调侃:“哎?这位美女看着面善,咱们是不是在哪儿见过?”
好几个男同事也跟着起哄,都说初雪看着面善,是不是以前见过。其中一个高大的方脸男同事叫的最凶。
安宁当时在部门里冒头,开始往总监的位置冲击,而那位方脸男同事是他的强劲对手。
同事们多少知道点内情,看着初雪跟安宁笑的一脸兴味,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尴尬。
安宁不动声色地把初雪拦在身后,朝刚刚起哄的那几个嚷嚷:“干什么干什么?一个个的都不姓贾,装什么宝玉?”
初雪愣了一下,但是看到安宁那熟悉的笑脸,也就压下心里的疑惑,堆出一张笑脸,用天真而轻快的语调朝安宁说:“他们都说我看着面善,看来我跟你确实很有缘分呢。”
如果说之前两人的关系是互相试探的男女朋友,可就在那一刻,安宁真正喜欢上了初雪。他在同事的起哄声中,对着初雪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当着整个部门的面再次表白。初雪看着他唱歌的嘴,笑的脸都要僵掉了。
后来小王让两人对唱《今天你要嫁给我》,可惜初雪不会,不然安宁觉得可能那天晚上他会当着整个部门的同事跟初雪求婚。
5
两人见过了同事,然后就是见对方的好基友。
初雪带他去见了晚霞。
安宁很好奇初雪经常挂在嘴边的晚霞长什么样,有什么魅力竟然可以让初雪坐两个小时的车去见她,这种待遇就算现在安宁都没有。
每次安宁做好了晚饭,想让初雪过来吃,初雪都会列出一二三四好几条理由来拒绝,摆在第一条的永远是:太远了,一个小时在路上就为了吃顿饭,麻烦。安宁腹诽,一个小时就可以来回,再说我也可以送你的,有什么麻烦的?
初雪还是拒绝,理由是不忍心安宁劳累。安宁想说自己不怕苦不怕累,但是初雪说她怕安宁苦怕安宁累。
初雪不肯让安宁车接车送去他家吃饭,但是愿意做两个小时的公车去晚霞家吃饭。
安宁嫉妒晚霞。
他们一起去晚霞家里吃饭。晚霞一见面就夸他的笑容很有亲和力,这让安宁对她的嫉妒稍微少了一点。
安宁福建人,不能吃辣,而初雪湖南人,无辣不欢。为了照顾安宁,晚霞在厨房一顿煎炸炒烹之后,端出来微辣的五道菜。
安宁当天就拉了肚子,马桶冲水的声音彻夜回响;初雪也吃的不尽兴,因为辣的不够过瘾。
安宁觉得晚霞厨艺一般般,拉肚子好了之后,他决定礼尚往来,带初雪去发小家做客。
初雪那天还是穿着平底鞋,刚忙完一个项目,又瘦了,人也沉默了很多,但是温柔体贴一如既往。做客的时候话也不多,就在一边安安静静地听。偶尔发小爆料安宁的糗事,安宁就不好意思地笑,初雪看着安宁露出的八颗牙齿,眼神悠远,也跟着笑,不露齿地笑。
发小很欣慰安宁找到了初雪,欣慰到对初雪一见如故的地步,进门第一句话,就开着玩笑问:“哎?弟妹,咱们是不是见过?”
初雪的眼睛因诧异而微微睁大,嘴角的小痣抖动着,她瞥了安宁一眼,挂着一抹嘲讽的微笑:“是吗?安宁的同事也都这么说。可能我长得大众脸,也可能我们真的见过,不过我脸盲,不太能记得住人。”
安宁知道初雪生气了——对于一个搞设计并且追求标新立异的人来讲,宁愿别人说她丑的有个性,也不愿人说她大众脸。
不过初雪脾气好,看在他的面子上不跟发小计较。
至于脸盲,初雪并不是找台阶,她是真的脸盲,盲到什么程度?泛泛之交一个星期不见,她会忘记这个人长什么样子。
对此安宁觉得无所谓,因为就算两人两个月不见面,初雪还是会准确地叫出他的名字,这也是他打算跟初雪求婚的原因之一,他很确定,初雪爱他。
既然爱,那就结婚吧,于是去年十一,安宁把爸妈接了过来。
6
安宁带着初雪去高铁站接人,路上忍不住再次叮嘱初雪:“在我爸妈面前,你要好好表现哦。”
表现的好了,母亲才不会刁难初雪。
初雪似笑非笑地睨他一眼:“什么叫好好表现?”
“就是对我好一点。”
初雪挑眉:“比如?”
“洗菜啊做饭啊扫地啊,还有,我妈妈信佛,不吃肉,等下晚上去外面吃,点菜的时候一定要记住啊。”
初雪呵了一声:“所以,我要洗菜做饭扫地,然后不吃肉?”
安宁专心开车,这会儿红灯,安宁转过头,见她微微噘着嘴,可怜可爱,就忍不住伸手揉了一把她的头顶,安慰道:“就七天!”
初雪摇脑袋:“会露馅。”
安宁保证:“有我在,不会露。”
国庆七天,初雪陪吃陪玩陪拍照。安爸安妈离开的时候,忍不住问安宁:“这次是真的结婚吧?”
安宁想到相机里一家三口的照片,顿时心里暖洋洋的,点头:“这次不变了,就是她了。”
然后开始装新房。
7
装修初雪是行家,但是她又接手了一个成都的项目,一个月大半时间都在成都,并且忙的脚不沾地,于是设计图纸就全部委托给了晚霞。
安宁不太喜欢晚霞,见了她就想到那五道菜,然后肠子就开始抽疼,再然后就想上厕所。
晚霞大概猜到了他装修房子的原因,为求尽善尽美,捧着七个月大的肚子去新房量尺,之后出了三套方案。可惜由于某种不可描述的心理阴影,安宁都觉得不合适,只好拜托了另一位朋友请了个设计师。
设计师换人这件事情他颇为忐忑地给初雪打电话报备。结果初雪听了竟然很高兴,说晚霞的预产期快要到了,正好在家安心生产。
安宁觉得自己以后大可不必嫉妒晚霞了,他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不生气?”
“为什么生气?那是你的房子,设计按照你自己的喜欢来就好啦。”
初雪的声音温柔而轻快,仿佛是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安宁于是觉得初雪真是太体贴了。
他得了便宜还卖乖地想,初雪这么好说话,自己也要有所担当,为她做主,免得她被人欺负了。等到初雪从成都回来,硬装已经弄好,就差往里面填家具了。
安宁觉得家是两个人的,“硬装我做了,软装你来吧,这个你最在行了。”
初雪的公司硬装软装全都做,但是初雪主要负责软装。于是初雪陪着他去宜家挑选家具。
初雪看来看去,最后选了草绿色的三人沙发,“绿色是中性色,白搭,跟暖色调在一起,它就是暖色调,跟冷色调在一起,它就是冷色调。这样无论夏冬,放在客厅里都不会突兀。”
安宁摇头:“绿色太轻佻了。”
“那灰色呢?”初雪指着绿色旁边的沙发问。
安宁想象了一下沙发在自己新家的样子,指着不远处一张跟现在家里差不多样式与颜色的沙发说:“我看还是买它吧。”
初雪看了看三组沙发,若有所思地点头。
于是安宁又做主选了地垫、餐椅等物件,一直跟在他旁边微笑的初雪突然说:“哈,原来审美也是有延续性的。”
她解释给他听,语气里满是感慨:“人的审美会陷入惯性,就跟口味一样,比如你喜欢清淡的,那么你去点菜肯定不会点重口味的。表面上看跟流行很有关系,其实更多的是你的习惯审美——你喜欢一个颜色,喜欢一种风格,旧的东西更新换代,你还是会去买跟旧物件差不多的。”
安宁只好笑:“那还是你来挑选吧。”
初雪却固执地摇头,那一刻安宁觉得她看自己的眼神古怪中透着一种大彻大悟的恍然跟自嘲。
设计师的脑子天马行空,安宁不好妄自揣测。但是初雪说:“不要管我,你自己看着办吧,按照你的喜好来就行,不然跟整体的硬装不统一。”
安宁皱眉,那是他们第一次争吵,就在宜家的一个小房间里面。
说是争吵,其实更像是他单方面对初雪的质问。
“我负责硬装,你负责软装。我甚至为了你选了一个科技感跟结构感很强的窗帘跟茶几,你为什么不给我参考?”
他问她:“我想不明白,我把房子当成我们两人的家在装修,为什么你要一直说,按照我的喜欢来就好?”
初雪愣愣地看着他,眼睛瞪得大大地,好像没明白他为什么会生气,她甚至还牵动了一下嘴角,那颗小痣俏皮地藏进嘴角,跟他躲迷藏一样。
他怔忡片刻,不由得放软了声音,问她:“家是两个人的,不能只是我在装扮它啊。”
初雪张了张嘴,然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最后朝他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嘴角的梨涡若隐若现,她温柔地说:“那好吧。”
那一刻他就原谅了她,因为她微微撇嘴的样子实在是可爱,让人似曾相识。
都说大吵伤心,小吵怡情,那次龃龉之后,他觉得自己更爱初雪了,他无比地渴望与她走进婚姻,用一张结婚证把两人牢牢拴住,而不是说分手就分手的男女朋友关系。
8
安宁下了班就开车往约好的地点赶过去,顺便去花店取花。玫瑰太大了,后座放不下,只好放在后备箱。然后他带着一身的香气怀揣着满腔的爱意到目的地。初雪已经等在里面了。
今天吃饭的人多,他不好把玫瑰拿出来,打算等下带她去海上世界——在海边求婚,想想就浪漫。
于是他握着兜里的戒指,大踏步朝初雪走过去。
初雪今天穿了一件藏蓝色麻布连衣裙,连衣裙太大,她朝安宁招手的时候,宽宽的袖子一直滑下去,堆到她肩膀上。
安宁落座之后两人互相问好。
安宁打量眼前这位即将成为他未婚妻、在将来与他共度余生的人,藏在西裤裤兜里握着戒指的手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他太激动了,激动的情绪压过了他对初雪今天装扮的不喜欢——偶尔换换风格,其实也还行。
他问初雪想吃什么。
初雪说:“我在公司吃过了,你想吃什么?我帮你点。”
安宁要了一份苦瓜炒肉,又要了一杯冰水——他要用苦瓜的凉与冰水给躁动的心降降温。
初雪要了一杯冰镇西瓜汁。
安宁轻咳一声,接过菜单给服务员的时候,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杯。好在茶水是温的,不然整杯泼洒在大腿上,今天求婚的打算又要落空。
安宁觉得自己真是时运不济,但是瞧见对面初雪担忧的眼神,他心里的火就像被刚刚那杯茶水浇灭了一样。他示意服务员自己没事,然后去卫生间简单处理了一下。等他回来的时候,饭菜与冰水都已经上齐。安宁决定先吃饭,吃完了就去海上世界。
初雪说:“你的房子用的都是环保材料,已经放了两个月,应该可以入住了吧?”
安宁一边点头一边想,等下去了海上世界,首先要找一个靠近广场的停车位停车。海上世界有地下车库,但是在地下车库里捧出一捧玫瑰花太不浪漫了,也不够惊喜。
安宁想,一定不能进地库!
初雪说:“你刚刚升任部门总监,肯定会忙上一阵。但是我想以你的能力,步入正轨要不了多久时间。”
安宁一边点头一边想,把车停好之后,怎样才能让初雪自己去打开后备箱呢?嗯,就说后备箱的锁坏掉了,让她去看看能不能打开。到时候她看到红艳艳的玫瑰,一定会如电视里的那些女孩子一样惊喜捂嘴。
初雪说:“那既然这样,我们今天就分手吧。”
安宁一边点头一边想,等到初雪喜极而泣的时候,他再跑过去,单膝跪地,送出戒指。
初雪说:“那好,既然你也同意,那我们以后就不要再见面了。”
安宁还在脑中一遍一遍推演接下来的一系列活动,力求每一步都尽可能完美不出纰漏。当他抬头的时候,正对上初雪温柔的笑脸。
初雪咬住吸管,嘴巴一撅,杯中鲜红的西瓜汁顺着透明的吸管流进她的嘴里。
安宁看见初雪松开吸管,拿起手包站起身,朝自己微微一笑,那颗小痣藏进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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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雪说:“餐费我已经付过了,安宁,后会无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