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迹👣」——老照片,1944年的南京(一)

这组老照片是由德国女摄影家赫达·莫里逊(Hedda Hammer Morrison,1908-1991)拍摄的。

赫达·莫里逊,摄于1941年

赫达·莫里逊(Hedda Hammer Morrison,1908-1991),生于德国南部的斯图加特,父亲是个出版商。或许是出版业务总归与摄影有些瓜葛的缘故罢,赫达在10岁刚刚出头的时候就有机会开始摆弄起一架照相机,由此影响到其后的一生都对摄影发生执着的兴趣,而最终成为摄影大家。

赫达·莫里逊的家里后来曾经送她到奥地利的因斯布鲁克的医学院去攻读,但她不久就说服家人,改到慕尼黑最早开办的一家摄影学校学习,从此开始了摄影师的生涯。

赫达24岁那年(1933年)偶然在一份摄影杂志的广告上发现,中国北京的一家德国人开设的哈同照相馆正在征召一名会讲英、法、德语的女摄影师。她认为这个职位非己莫属:她会这三种语言,她的施瓦布地区的出身——当地人在德国以刻苦耐劳著称,而且她还是个女性——估计老板的盘算是可以少付些薪水。结果不出她的所料,北京的照相馆果然相中了她。

那个时代的中国,对于一个德国年轻的单身女性来说,实在是个遥不可及的地方。在她只身离开德国前来中国的时候,家人对她的远行多少有些担心,结果送给她一把防身的手枪和一把雨伞,然而她却在东去航行的船上将它们扔到大海里,随身仅有的重要物品就是一架柔来福来的双镜头反光相机。

在其后十三年里赫达在中国度过的岁月,就是靠着这架相机,拍摄下如今大多已经荡然无存的旧日景物,留给后人嗟叹其珍贵价值的照片。

1940年,赫达与阿拉斯泰·莫里逊相识并结婚。阿拉斯泰在中国出生,他的父亲是有名的英国记者。乔治·莫里逊曾经周旋于以洋务著称的张之洞、李鸿章、袁世凯等士大夫之间,后来还曾入幕袁世凯帐下,当年京城里洋商云集而繁华于世的王府井大街就曾以莫里逊命名。

1946年,随着中国内战的加剧,莫里逊夫妇决定离开中国,1947年11月移居沙捞越,一直到1966年离去,在此期间她曾经为马来西亚政府担任摄影工作。1967年之后移居澳大利亚的堪培拉。

莫里逊夫妇离开了中国之后,中国的大门再次向外部世界关闭,直至30年后重新开启。此后,赫达·莫里逊曾经两度回到她阔别30多年的北京。

她在生命最后的20多年里一直住在澳大利亚。1991年,赫达·莫里逊逝世,第二年,其夫根据她的遗嘱,将用作展览的照片和许多珍贵的南亚青铜器、藏书等捐赠给澳大利亚博物馆(powerhouse museum)。

而将1933年至1946年共十三年里她在中国所摄的一万多张底片、六千多幅照片,以及二十九本影集全部赠与哈佛大学的哈佛—燕京图书馆。另外她在1950年之后到1985年在南洋各地拍摄的照片则赠予美国康奈尔大学,如今收藏在大学的克劳赫图书馆的善本及手稿部。

与阿拉斯泰婚后,赫达随丈夫在中国的不同地方工作、旅行、拍摄,直至1946年底离开中国之前,她曾拍摄过云冈石窟(1933 年)、河北正定(1934 年)、热河(1934-1935 年)、山西华山(1935 年)、河北(1936 年)、山东威海卫和青岛(1937 年)、河北保定(1940 年)、山东曲阜和泰(1942 年)和南京(1944年)。

1944年夏,赫达·莫里逊应德国派驻南京日伪政府大使韦尔曼博士邀请来到南京拍摄,目的是编辑一本关于记录南京的摄影书。

在南京,赫达·莫里逊拍摄了大约1000多张照片。记录南京城市建筑风光及平常百姓的市井生活。

1945年,德文版《南京》在上海出版,德国外交官阿尔弗雷德·霍夫曼负责文字部分写作。

这里,我们一起随着赫达·莫里逊镜头回到1944年的南京。

1944年,民国33年。南京为汪精卫的伪中华民国国民政府首都。

汪伪政府建筑群·南京1944

赫达·莫里逊1944年拍摄的南京汪伪政府建筑群,机位应在明城墙武庙闸段附近。这片建筑群原是国民政府考试院,汪精卫投靠日本后,把这里作为汪伪政府的办公场地。

汪伪政府正门·南京1944

此门即考试院正门,当时的汪伪政府所在地。考试院为国民政府最高考试机关,负责通过考试来选拔国家公务人员及人事任用事宜等,也就是说考试院是那时的"国考"最高管理机构。考试院于1930年1月5日正式成立,院址在明朝武庙的基础上进行改造扩建,建设从1930年开始陆续进行,到1949年止,占地面积10万平方米,其规模气势远超总统府。

1949年后国民政府考试院成为南京市政府,门牌号为南京北京东路41号。民国时期的南京市政府在夫子庙的江南贡院。

从“汪伪政府建筑群”这张照片继续展开。远处圆顶建筑是国立中央大学礼堂,国立中央大学旧址就是现在的东南大学四牌楼校区,这座礼堂现依然矗立在校园内。

中大礼堂右边带烟囱的中式建筑群是国立中央研究院。1944年,时有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大楼、中央研究院地质研究所大楼二座建筑,分别修建于1936年、1931年。抗战胜利国民政府还都南京后于1947年建中央研究院总办事处大楼。此建筑群现为中科院南京分院,同时也是江苏省科技厅所在地,门牌号为北京东路39号。

汪伪政府·外交部·南京1944

汪伪政府外交部在国民政府考试院的东侧,就是今天的南京市政府东侧的武庙。

武庙即武德楼,俗称武夫子庙,因祭祀武夫子关羽得名,建成于明洪武二十七年(1394年),与当时建成的功臣庙(祀明朝开国元勋)、蒋王庙(祀汉代秣陵尉蒋子文)、卞壶庙(祀东晋大臣卞壶)、刘越王庙(祀南唐大将刘仁瞻)、曹武惠王庙(祀北宋大将曹彬)、元卫国公庙(祀元末金陵死难的大臣福寿)等统称“十庙”。

清朝时期曾是江宁府学,咸丰年间毁于战火;同治年间江宁府学迁至朝天宫,在废墟上重建武庙。现在,除了这个同治年间重建的武庙外,蒋王庙仅存地名。

国民政府考试院就是在武庙基础上建立起来了的,这个武庙大门是民国时期建造的,此门作重檐庑殿顶宫门样式,三开门,钢筋混凝土仿木结构。

鸡鸣寺·南京1944

入寺,山门那时是三卷拱门。

鸡鸣寺·南京1944


鸡鸣寺·南京1944


北极阁观象台塔·南京1944

北极阁是南京城中的一座丘陵,形似鸡笼,所以又叫鸡笼山。因山上亭阁位于明代武庙后上方,故称北极阁。

据记载,南朝刘宋初年在山上建立“日观台”,又称“司天台”,专设官员观测天象气候,是南京有历史记录的第一座气象台。

明洪武十八年(1385年),在此建观象台,上设浑天仪、简仪、圭表等天文仪器。

清康熙七年,清廷将观象台天文仪器全部运迁北京,建"万寿阁"、"御碑亭"。

1927年,竺可桢筹建中央研究院气象研究所,同年在此建立中国近现代第一个国家气象台——北极阁气象台,为中国近现代气象台发祥地。

南京北极阁气象台在中国和世界气象界都有举足轻重的地位,北极阁上的中国北极阁气象博物馆是中国第一个气象专业性博物馆。

明城墙、紫金山·南京1944


玄武湖·武庙闸·南京1944

武庙闸,玄武湖,菱洲,幕府山。

玄武湖·紫金山·南京1944


玄武湖·紫金山·南京1944


喇嘛庙、诺那塔·南京1944


喇嘛庙、诺那塔·南京1944


喇嘛庙、诺那塔·南京1944

喇嘛庙、诺那塔是位于南京玄武湖公园环洲东北部,为1936年10月至次年7月为纪念藏传佛教喇嘛诺那呼图克图而建的一组建筑。

诺那生平极富传奇色彩。于藏传佛教身兼密宗红白两教之法脉传承,后因成为伏藏师而还俗,发掘多处重要的莲师伏藏;并将其藏传法脉传至两位汉人吴润江与王家齐。于政治又担任过中华民国训政时期的立法委员、蒙藏委员会委员等要职。1935年,诺那还奉命入川就职西康宣慰使,并被授命率地方武装阻击红军。1936年2月,诺那在道孚、炉霍、甘孜地区率部阻击红军,兵败被俘。

玄武湖内喇嘛庙、诺那塔的现状为1993年修缮。

玄武湖·捕获的鱼·南京1944

湖民捕鱼,俨然“棒打狍子瓢舀鱼”的感觉。

和平门·南京1944

和平门原名神策门,是南京明城墙的十三座城门之一,也是明城墙13个城门中至今保存最完整的一座,且依然保留的民国前镝楼也是唯一。

神策门1929年改名“和平门”,城门门头匾额为民国元老胡汉民手书。1936年武昌亚新地学社出版的南京市市区地图中标注的和平门位于时京沪铁路车站——和平门站南偏西、中央门东。

明初,神策门依山而建,曲折迂迴。清朝时增建外瓮城。现存镝楼系光绪年间重建,规格由原来的都城级降为州府级。

1658年,郑成功北伐金陵,败于门下。为纪念战功,顺治帝下诏改名“得胜门”。

1853年,太平军从此处攻入南京城。

1930年代,美国亚细亚火油公司将瓮城作为油库。日军占领南京后也以此地为油库。国府还都后仍以此地为油料库。1949年以后直至2004年修缮对外开放前也一直都是作为军方油库使用,和平门在长达70多年里都被列为禁区。

鼓楼广场·南京1944

这张赫达1944年拍摄的鼓楼广场正中是汪伪政府竖立的"“保卫东亚纪念塔”。

拍摄机位:在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大楼里从高处往鼓楼广场东南方向拍摄。中央银行大楼就是老南京市民非常熟悉的2001年5月被拆除的鼓楼食品大楼,今天被紫峰大厦取代。

汪精卫为逃避汉奸骂名,将其在南京建立伪政权投敌行径诡称为撤离南京的国民政府“还都”,仍标榜以三民主义为指导,以东亚联盟附会孙中山的三民主义,在其控制地区开展了东亚联盟运动。

1941年日军发动太平洋战争,汪伪政府大肆宣扬“建设新东亚、做新国民”论调,以此美化太平洋战争侵略本性。

汪伪政府将每月8日定为“保卫东亚纪念日”,报刊杂志在这一天都要大力宣传“保卫东亚”。

1942年3月,在鼓楼广场椭圆环岛这里修建“保卫东亚纪念塔”,1945年国民政府还都后被捣毁。

鼓楼广场椭圆环岛于1939年才修建,当时非常小,南北长42米、东西长18米。 

鼓楼广场作为交通枢纽当时有3条主要干道在此交汇:

1、“保卫东亚纪念塔”右后方为中山路;

2、“保卫东亚纪念塔”左侧为中央路;

3、“保卫东亚纪念塔”右下方汽车行进的方向为中山北路。

“保卫东亚纪念塔”左后方汽车修理工厂门前是保泰街,宽不过6米,直达成贤街,1959年拓宽为北京东路。

“保卫东亚纪念塔”右侧,中山路与中山北路之间一条小路通向鼓楼,1959年北京东路同步拓宽为北京西路。

鸡鸣寺·南京1944


鸡鸣寺·南京1944


鼓楼街·鼓楼·南京1944


金陵大学·鼓楼址·南京1944

拍摄机位:马林医院一侧。

金陵大学·鼓楼址·南京1944

全面抗战爆发南京沦陷前,国立中央大学、金陵大学等悉数内迁西南。

1940年4月,汪精卫政府在南京成立“国立中央大学复校筹备委员会”,片面宣布中大复办,不久迁至金陵大学旧址(今南京大学北园东半部分),中大师生谓之“汪伪中央大学”。1945年抗战胜利后,南京“伪中央大学”解散,复员南京的中大与金大协商,图书杂志归金陵大学,仪器设备与档案则由中大接收。

1944年,是时汪伪政府首都南京发生了一场以“中大”学生为主的禁烟活动。

搜索百度百科“南京学生清毒运动”词条,显示:1943年日伪统治下的南京,青年学生在中共地下党组织领导下,巧妙利用日伪矛盾,掀起了声势浩大的清毒运动,运动的浪潮波及敌占区诸多城市,也震撼了日本朝野。迫使汪伪政权假戏真演,不得不禁毒;日本在停办“宏济善堂”特货公司后,向汪伪政府表示放弃鸦片毒品经营,不再种植制造和输入毒品。

中国禁毒报》2020年7月31日刊文《“清毒运动”始末》:“鸦片专营”是汪伪政府与日军之间一直存在的矛盾,汪伪派系之间也有矛盾,各方面知道油水丰厚,都想从中获得利益。汪伪宣传部部长林柏生是汪精卫的亲信,企图利用民众仇恨烟毒的心理,收回鸦片公卖权。当年12月,林通过手下找到中央大学的学生骨干,联系发动反烟毒运动。

结果,汪伪政府成立禁烟总局,从日本人手中回收特许经营,并新发土行牌照。陈公博、梅思平、林柏生、袁愈佺和章骏各领一张大土行牌照,交由亲戚出面经营。

之后,清毒运动中的学生积极分子,包括厉恩虞、王嘉猷、朱井熙、李昭定、程志定、江泽民、曹天忠、余力、蒋鹏龄、周效良、高锡安等相继加入中国共产党。

五台山·神社·南京1944

南京五台山日本神社是日军占领南京后为侵华阵亡日军将士招魂而建,所用建设资金来自于当地日本居民。设计者高见一郎。

抗战胜利后,国民政府还都南京。根据1946年9月20日的资料,当时有计划将南京神社和毗邻的南京护国神社(开工时间早于南京神社,由军方出资)社殿移筑到附近改作市立图书馆,空出来的土地修建忠烈祠的纪念堂。

1946年,国民政府将南京神社改造为中国抗战阵亡将士纪念堂。

1949年后,南京神社作为江苏省体育局和江苏省体育总会驻地。

1985年,因计划建设体育委员会的宿舍,南京神社遗存建筑曾被考虑拆除,当时南京工学院教授童寯为之奔走,使得两座建筑被定为南京市文物保护单位,免于拆除。神社东侧百步坡临上海路处原有一座鸟居,1990年被拆除。2011年,神社留存的两座主体建筑(南京神社社殿、南京神社和南京护国神社共用的社务所)被列为江苏省文物保护单位。作为文保单位,南京神社社殿被称为“五台山一号建筑-1”,社务所被称为“五台山一号建筑-2”。

新街口广场·南京1944

上图正对的是南京邮政储金汇业局大楼共六层,位于新街口广场西南角(汉中路1号,今南京国际金融中心大楼位置),是当时新街口最高的建筑,也是当时新街口的地标,1949年后为中国人民银行。

新街口是南京一个古老的地名,历史可追溯至1500年前,但在1929年以前只是一片街道狭窄、房屋低矮的冷清的普通旧式街区,沿街房屋后面还有不少空地及池塘。1928年,新修建的中山东路、中正路、汉中路和中山路此4条宽40余米的林荫大道交汇,便以此交汇处为新的新街口(位于老新街口附近),成为新的全市交通枢纽,并迅速形成新兴的商业中心。1929年12月完成的《首都建设规划》将新街口规划为商业区。1930年代,这一地带陆续建成国货银行、浙江兴业银行、中华邮政储金汇业局、盐业银行、交通银行、中央商场、大华大戏院、新都大戏院、福昌饭店等众多商企。1988年,南京近代建筑普查时,这一带近代民国建筑尚存13座;目下仅存3座,分别为:中山东路1号,民国时期南京交通银行总部、原汪伪政府的中央储备银行,现在的工商银行老楼;中山东路3号,浙江兴业银行,现在的中国银行金陵分行;中山路19号(原为中山路9号),中国国货银行,现在的新街口邮局。位于新街口广场西南角的中华邮政储金汇业局、新街口广场东南角的盐业银行2幢建筑都于1990年代被先后拆除。

另外,参看「新街口广场·南京1944」这张照片要明白梅版的孙中山铜像是面北的,这样就便于确定方位了。梅版的孙中山铜像为什么会面北而不是朝南,据说体现了孙中山先生的“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须努力”的精神境界。

新街口广场·南京1944

赫达拍摄的新街口广场中心矗立的这尊孙中山铜像是1942年11月孙中山诞辰七十六周年前夕汪精卫从南京中央陆军军官学校礼堂前移奉至此的。

这尊铜像由孙中山先生的日本友人梅屋庄吉捐赠。1928 年初,梅屋庄吉聘请日本著名雕刻家牧田祥哉设计、雕刻孙中山塑像,委托日本第一流的铜像铸造业主——筱原金作铸造, 共铸造了四尊,南京的是第一尊,铜像高2.9 米, 石基高约4 米, 石基上镌刻“中国国民党总理孙中山先生铜像”。

新街口原本是个花坛式广场,1937年12月,日军占领南京之前,广场中央安置了一枚巨大的航空炸弹模型,这也是新街口广场出现的第一个标志性纪念物。1932年「一·二八」淞沪抗战以后,国民政府深知中日之战不可避免,举办一些国防教育相关的活动。这枚炸弹模型就是1935年为举办防空展览会而制作的,意在提醒人们警惕日军空袭。

1966年,南京市委根据周恩来的指示,将这尊孙中山铜像运至中山陵保存。目前,这尊孙中山铜像伫立在中山陵孙中山纪念馆的藏经楼前。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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