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然的猫(三)

大然是一个整天板着脸不会笑的女孩,是这样的吗?在左邻右舍的眼里是。但是在猫咪的眼里未必是。

大然有多少只猫,也许她自己也不清楚,因为有时候不知什么原因,就会有一两只走失,有时候也会有一窝新的生命被猫妈妈突然领出来。也许会有新的因为主人搬迁而丢弃的流浪猫加入。

米莉就是这样的后者。人们说它们是奸臣,不会像狗一样誓死效忠主人。哪里条件好就会在哪里安家。其实,那些爱慕虚荣的人们哪里懂得,猫儿们割舍不掉它们被拆除的新家。那里有它们熟悉的味道 ,同时对于那个高楼大厦的新家充满了不安全感。过惯了半喂养半野生的生活的乡下猫过不惯一日三餐一个澡的优越生活。那是用付出自由的代价换来的。它们的视野也不过是阳台上张望到的居高临下的街道和对面的阳台,还有被切割成窄窄一小块的天空。

在米莉爱上猫粮只之前,她曾经迷上了一只泰迪。虽然没有威武霸气的气质。但是米莉觉得在她眼里,他比一只猫要可爱多了。

故事要从米莉整日在外流浪那一刻起。

因为没有了食物来源,米莉不得不去垃圾堆里找吃的。冬季的垃圾堆,对于米莉来说既爱又恨。因为冬天拉垃圾的车子会好几天拉一回。所以家家门口的垃圾桶里的垃圾满得都往外流,加上冬季人们肉食偏多, 食物的丰富是夏天比不了的。但是农村人没有垃圾分类意识。所以垃圾桶里什么都有。他们把厨余垃圾剩菜剩饭和炉灰倒在一起。有时候还会把令人作呕的大便装进垃圾袋里扔进去。尽管如此,米莉在捉不到老鼠时还是可以有吃饱肚皮的地方。

一场薄薄的雪在凌晨画上句号。米莉空着咕噜噜乱叫的肚皮从一堆乱砖头中爬出来,它的临时住所就在这堆乱砖头中间两片完好无损的瓦下面。这是两个人小男孩在玩儿盖房子的游戏时留下的。后来他们来不及把房子建好就随着父母搬迁了。对于米莉来说这里就成了不错的居所。这堆乱砖头被堆在一处拆掉房顶的院子里。因为前后的村民没有得到他们想要的利益不同意拆迁,所以这里暂时是安全的。

当米莉的脚触到冰冷的雪时,不由哆嗦了一下,它抖了抖浑身的毛,尽量让它们蓬松着好抵御寒冷。米莉蹲坐下来,抬起一只前脚舔了舔,安慰着自己。她向街道上望了望,起身小心的走下来。

天依然是米莉喜欢的黑,街上也不见人影,米莉在一处垃圾桶旁停下来,它闻到了烤鱼的味道。米莉直起身子,扒着垃圾桶用鼻子寻找着,忽然听到细细的哼哼唧唧的声音。它探身往垃圾桶后面一瞧,一只小泰迪哆哆嗦嗦地蜷缩在那,喉咙里发出哼哼唧唧的呻吟。米莉同时也找到了半条烤鱼。烤鱼就在小狗的旁边。没有被雪覆盖的边缘冒出诱人的香气。米莉鼓起勇气伸出一只前爪,迅速把那半条烤鱼抢到手叼起来跑向自己的住所。

小泰迪被惊醒了,它抬头发现一只猫抢走了它的食物,气愤愤狂叫着追了过来。

米莉和泰迪一个站在砖堆上,一个站在砖堆下对峙着。泰迪汪汪汪汪的发出警告。米莉钓着鱼喉咙里发出呜呜呜呜的抵抗。最后还是米莉放弃了,因为它看到两行眼泪从泰迪那长满了眼屎的眼角流出来。

泰迪也做了退让,它吃了半条烤鱼的一半儿,另一半儿留给了米莉。虽然这并不足矣填饱米莉的辘辘的饥肠。

但是米莉从此就爱上了泰迪。泰迪也把栖息地搬到了这堆砖头旁。它们在晴朗无风的夜晚一起出去找吃的。一起欣赏深蓝色的夜空里金黄色的一闪一闪的星星。它们还一起去新建的楼群小区里溜达。那些建筑高大威武。有些还没建好,有些已经住进了村民。

米莉白天蹲在北墙根山太阳的时候,听墙根下那些背大墙的老人说如今建好的楼房足矣够一个村的人住了。但是开发商计划要把整个村子的民房都拆掉建成楼区。计划招纳三万人来定居。成为全县城最大的小区。三万人有多少米莉不知道,就连村里人有多少米莉也不知道。但是米莉知道没有拆迁的住户已经不多了。而且并不是每一个垃圾桶里都能找到食物。因为流浪的猫儿狗儿太多了。

也许因为人们喜欢狗比喜欢猫更甚些,泰迪居然很快找到了一位新主人。

那是临近春节的一天,米莉无聊地卧在砖头旁的窗框子上晒太阳,泰迪就在它下面的墙根下卧着。忽然走进两个人。米莉机敏地蹿逃了出去。等到天黑回来时泰迪失踪了。显然,他们是奔泰迪来的,不然米莉不会那么轻松脱逃。

米莉在屋顶奔跑着嚎叫着,穿过一家又一家的院落,穿过仅剩的少半个村庄,甚至去了新区楼群里,没有找到泰迪。却引来了猫粮。

猫粮是一只年轻健壮的公猫,他听到了米莉伤心的呼唤,寻声而至。

它们在一家屋顶对视了很久,米莉终于妥协了。因为它需要活着,因为它太孤单。

米莉放弃了那堆砖头的家,随猫粮一起成了大然的猫。

每天早晨,它和许多猫儿们一起,聚集在大然的窗下等大然起来,给它们分发猫粮。米莉又吃到了久违的猫粮,这让它隐隐约约想起了从前,被主人照顾着,无忧无虑,就是这种令人幸福的感觉。

米莉认识了很多朋友。总是不争不抢,遇事淡然处之的三花。身形矫健,孤傲冷酷的黑子。天真活泼的小咪,还有老练狡猾的黑白配。它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快乐的有鱼有肉吃的春节。

由于越来越多的流浪猫到这里聚集争着抢食猫粮,争着做大然的猫而结束流浪的苦难,大然的猫粮越发的有限了。虽然大然尽量用其他食物弥补,但还是常常有吃不饱的猫。更令人担忧的是大然的妈妈被这些每天撞来撞去的猫烦到了房梁上。最后终于下了通牒,不准在家里养猫了。

猫儿们被赶出了院子,各自安家了。但它们依然没有离开大然家的范围。胡同里靠墙的一排方砖后面,可以遮风挡雨。大然妈妈的小卖部存放货物的简易房里可以住下来。甚至可以做一个爱巢。

米莉和猫粮的孩子就在那里出生的。

那是一个暖融融的晚春,当大然的妈妈开始挪动放在那里的一个准备卖冰激凌时用的冰柜时。在不易被人发现的角落里,发现了它们。当时米莉并不在家,它到处去寻找猫粮去了。自从它把心思扑在孩子身上时猫粮又和小咪开始了恋爱。这让米莉又气又伤心。

米莉回来后,各种迹象都表明自己的家被人发现了,它甚至还闻到了窝里陌生的气味。它小心地数了数四个孩子一个不少,又仔细看看都没有受伤才放心。但是这里不能居住了。绝对不能了。

米莉整整一天二十四小时都没有在离开这个家半步。它苦苦的想着对策。也许只有大然能够救它们。它这样想着,决定明天一早带孩子们去见大然。再说孩子们也该到了吃东西的时候了。

一天之计在于晨,特别是春末夏初的早晨,温馨,清爽。用米莉的感觉就是鹅黄色的,还带点儿浅浅的绿色。

大然要在上学前喂她的猫儿们。

忽然,她的眼睛里浮现出满满的暖意。她看见米莉今天走得很慢,她的身后摇摇摆摆跟着四只毛茸茸的小毛团。它们简直就是小米莉和小猫粮。大然欣喜地抱起它们,单独喂给它们猫粮。米莉没有拒绝。大然是唯一可以抱它的孩子的。就连猫粮也没有这种特赦。

但是,米莉还是错了,一个星期后,一切都令米莉后悔不及。

大然也没有保住它的孩子,它们被人抱走了。当它的乳房开始痒痛,它泪眼迷糊的找到大然时,大然只是默默地抚了抚它的头。

也许母子分离是对于它们来说最好的结果。总比看着它们过这种半流浪的生活要好很多。米莉没有黑子的傲气,也没有三花的洒脱,但也要很快从痛苦中走出来。只是它不再理会猫粮。

它不想再生孩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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