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论夏,是热的季节,连裹带着地表都可以冒一场热烟,蚂蚁犯了眩晕,蛐蛐也不知叫,这桐树上的晾衣线也变得轻飘飘,全挂了薄衫。
平西府一溜街的人烟稀少,太阳太毒辣,人车就使劲躲,能不出来就不出来受难。
刘妈扯开嗓子一阵喊,这燥热更热些,像极了热锅上再浇油,竟然引得旁人都听不下风,全都躲起来了。
赵五爷是刘妈的男人,两个也在一起过了几十年,可是性格却差大了去。要论说话的架子,赵五爷虽被邻里尊称个爷,可说起话来却是斯斯文文,慢调慢理的。刘妈却不同,邻居有笑称,刘妈双手一叉腰,鼻孔就要上天嘞。
这天,赵五爷正在自家石榴树下摇着扇子,蒲扇一摆,五爷的肚子就满油的摆,恨不得晃荡一个黄河出来。
刘妈见五爷半天不动身,就出来喊:“你这久不做剪事,谁以后还能寻你用?”
说起剪事,可是赵五爷一辈子的生意,也算是命,撑得了饥荒,也过了清贫。
“天一热,地也潮,那剪刀都生了锈根,我这人也该休休手,免得给别人剪不到满意的头。”
五爷虽说这话,可不是为了那剪刀着想,天热谁爱出去晒?五爷可不傻,怎么说,也不去争那炽烤。
刘妈一听,就起了性子,翻出五爷吃饭的家伙,剪刀、披衣往地上一阵摊,这猫遇到虎,是要听命的。
“就说你去不去平西府街?要是不去,这些家伙,我都给你扔了去。”
刘妈刚说话,五爷就落了脸,全跟上了刘妈的眼。蹲下身捡起剪头的用具,全揽在怀里,准备复工。
2
早些年,平西府街可不同现在,热闹的居民爱出门唠,这街上剪头的师傅也多,全都凭好手艺和每次五块的低价收费。
剪头手艺耐得住吃香,往街上瞧去,隔几步一个摊。五爷当时还年少,跟着父亲学的手艺,虽没学多久,但是他悟性高,就可以出来剪头,周围邻居也认。
街头剪头的摊子往往都是驻扎在两条路的路口,这来来往往的人正好遇见,看到了五爷手里的剪头舞的欢,在头上那么一来一去,头发就顺着剪头,再顺着围布,连成线的落在地上一层。
人们瞧见总能被吸引,被吸引的,头发该剪的就自会上前去,询好价之后,便开始等着剪头。
五爷玩剪刀玩得溜,这手上的活也好,常常能有一大批人去他那剪头。因为此事,这平西府的街就不太平,其他剪头的师傅,也有男有女,养家糊口的,就少进了很多钱。
其他人可都不乐意,都对五爷生了怨,五爷头脑可不傻,这人们前后看他的眼神,他都能辨得清。再有人去他摊位上去剪头,每起排队时,他都把客人分分匀匀地给其他剪头的师傅。
因为此事,其他的街头师傅皆后悔,后悔背地里骂五爷短,然后全都夸起五爷的好。这每过节的,礼物也都往五爷家里送,五爷不收礼,推辞的语也是惹人喜。
“再多的好东西,都不如我一把剪刀,能行江湖,也能安家。”
这平西府的街,热闹之下,也全都太太平平的。
3
城市一复建,这天南地北的人都往平西府去,文化便受到了冲击,早些年的茶楼不见了踪影,书店也不知去向,全都换上了灯红酒绿的宾馆和火锅店。
剪头这事自然也受到了影响,街头开满了理发店,剪发的人也是各个美发学校培训的帅气貌美的理发师,头发也个性,五颜六色的,有造成北京“鸟巢”似的,有削出花纹的,也有的直接扎起一个小辫,麻花似得卷在脑后。
人们都爱美,都去这理发店里去,环境好,套餐也多,剪的、烫的、染的……一溜火地引领潮流。
在街头布摊的剪头师傅就没人光顾了,来的人见了,也都是扭头就走了,虽然便宜,但没人来,只是看着,也不见上前理个发的人。
五爷虽然手艺好,但也挡不住这潮流的新入,每天推着车子,摊也得出,马扎也架好,剪刀也列好,只是大都坐在街上的树下,这一坐,就坐上一整天。
其他剪头的师傅,想混口饭吃也难,这没了客,见了面也不见笑容。没过多久,平西府街上的剪头师傅就少了不少,大都把剪头的工具变卖了,换了钱,也再不做这剪头的生意。
五爷可是这街上剪头的领军师傅,虽说别人都休了业,五爷一直撑着,摊照常出。照他话说,无论如何,也不能丢了这手里剪刀的魂。
4
五爷出摊的日子,在树下遛过鸟,也下过棋,人过多了,都以为他不做了剪头的事。可他心里跟明镜似得,剪头这事,他一辈子都不能放下,若是来个人,他比谁都欢喜。
刘妈和五爷都是吃过苦的人,钱可以少挣,这上面留下的手艺不能丢。刘妈知善理,一路支持着五爷,也凭着他俩的坚持劲,这街上的大爷大妈,老头老太太的,只要剪头,也都去找五爷。
虽说在街头剪头的人少了,他们挣钱也不好挣,其他理发店都不断在涨钱,但五爷一直都是五块,绝不涨钱。
五爷复工这天,刘妈帮五爷把一切收拾妥当,这男人后面有支撑,脸上都泛着光。五爷一出门,就哼着曲,边走边唱。
他刚在街上布好摊,就坐齐了身子等,说来也怪,来找他剪头的人络绎不绝,齐刷刷地排了一条长队。
五爷开始疑惑,今天不止年龄大的人,连那年轻的人也有不少,人人都爱攀比,能花钱多,也不花钱少,这让五爷是怎么不敢信。
忙完一天,五爷就高兴着回了家,见刘妈时,刘妈正翻着柜子里的钱。刘妈一见五爷回来了,也没听见脚步声,就红了半边脸,连连用袖子去遮那钱。
五爷落了泪,原来时代变了后,很少有人去街头找他剪头,刘妈怕五爷心里难受,便会花钱找一些人去五爷那里剪。
刘妈看着五爷,就拉住了五爷的手,五爷手里紧紧地握着那把剪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