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认识小王的时候,是在一次聚会上,普通的面孔,留着中等的头发,随意的和周围人聊天。
桌子上一会儿就上来了好几个菜,东北特色,你可以想象,都是猪身体的各部分,我和他们是第一次见面,不熟,就不多说话,一边听他们讲,一边吃着唯一的一道素菜。
有道菜是红烧肘子,在被大家分食过一会儿,只剩下骨头和皮,小王问:大家都不吃了吧?不吃的话剩下的骨头我就吃了。看的出来其他人都不擅长啃骨头,尤其是硬骨头,听说有人还有这附加功能,都不禁来了兴趣,就说:那你来吧,正好我们学习一下怎么啃骨头。
虽然这么说,其他人并没有真去观摩,还有个盆里很多骨头,大家随意的聊着工作,付老大夹了一个骨头,也自顾自的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发现没什么可吃,骨头寂寞的躺在餐盘里,圆咕隆咚,连着一丝一丝的肉,幽怨的像个深夜等待老公回家的少妇,另一边小王却脱下刚才从柜子中翻出的手套,他盘子中的骨头光滑剔透,瓷白中泛着一点青,映衬着灯光,似在炫耀:瞧见没,真正的骨头就该是这个样。
这下真是不重视也不行,大家都作为吃肉的行家里手,不会吃骨头一直是大家的难言之隐,过去的圈子大家都不会吃,彼此之间倒还能相安无事,现在突然闯进来一个啃骨头能手,打乱了彼此间的平衡,容不得不重视,这就像生活在河边的旱鸭子,平时大不了都不下河,可是突然有一天,从河对岸游过来一个人,然后他还又游了回去,这让大家都很没面子,对于打破规则的异类,总不能像烧死布鲁诺一样处置小王吧,这可是我们的好朋友啊。
盆里还有两块骨头,其他人都不好意思再卖弄自己糟糕的啃骨头水平了,但是直接说让小王吃又显得刻意,付老大经验丰富,从个人食量的大小得出,其他人都吃饱了,只有小王还有余力,为了不浪费食物,最后的骨头就由小王啃了吧。看着他的个头,大家其实对这个理由真是一肚子鄙夷,不过这个时候可不是拆台内斗的时候,就附和到:是啊是啊,我们都饱了,为了显得更有说服力,小徐还打了个饱嗝。
小王看了看大家,说:那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不过完全看不出勉强的样子。看着盆中的骨头,他的眼神突然变了,多了一种肃穆和庄重,那种眼神完全不是我们平时看一道菜的样子,那里面充满了对食材的尊重和仪式感。突然,他动筷子了,先是在骨头周围游弋,似乎在测量骨头的形状和重量,游动的筷子在左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犹豫,然后移动了右面,轻轻夹起了一块从骨头上掉落下来的肉,然后送入了小王的嘴中,他咀嚼着,似乎在判断这块肉的母体---骨头的情况,所谓一叶知秋大概就是这么回事。
再下手时,小王显然对面前的骨头已经有了十足的了解,显得果断而坚决,筷子稳稳的夹住骨头,小臂平稳,微微向下倾斜,稍一使力,骨头脱汤而出,汤汁顺着两端流入盆中,待到差不多时,小王才将其慢慢的移动自己面前的餐盘,放下筷子,带上手套,我们知道,前戏结束,接下来才是正戏登场,几个人都是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眼神熠熠生辉,个个都像在捉奸。我这个素食者倒是无所谓,啃骨头这项技能,对我来说不过是屠龙之技,学会了也无处施展。
这时的小王,两只手都带着一次性的塑料手套,袖子挽到了胳膊肘出,双手平举于胸前,然后拿起骨头,从一头啃起,调动每一块口腔肌肉,牙齿像一个高速运转的轮机,舌头扫过每一个细缝儿,他的口腔像个精密的仪器,在剔除着骨头上的每一块肉,遇到骨缝之间需要用双手大力掰开,撕咬开附着在上面的胶质,不一会儿,一个光不溜秋的骨头就躺在了盘子里,我们正准备喝彩,小王又拿起了筷子,插入了骨头中空的地方,剔出里面的骨髓,一吸而尽。付老大再也忍不住了,拍着手到:食髓知味,妙,妙啊,真是一场教科书般的啃骨头,我想就是变成盘中餐的这头猪在天之灵,知道是被你吃的,也会欣慰的感叹自己是个幸运的食材啊。
至此,聚会结束,我有幸目睹了这精彩绝伦的过程,即便是一个完全体会不到其中乐趣的素食者,也不禁要为这绝妙的表演击掌,我作为一个冷静的旁观者,尽力的还原整个经过,希望每个亲历者,能在往后的日子里,在天涯海角,再回忆这次普通的聚会时,仍能历历在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