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与读者携手，一种风气才能养成，才能因袭；作者与读者携手，一种风气也才能破坏，才能转变。作者水准高，可以把读者的水准提高，这道理是人人承认的；读者的水准高，也可以把作者的水准提高，这道理也许不那么浅显，却是同样地正确。

作者与读者之间有四种关系：不视，仰视，俯视，平视。

不视：目中无读者。这种态度可以产生最坏的作品，也可以产生最好的作品。坏的作品是容易理解的，好的作品即在他的作品中可以看到形形色色的人物活现在眼前，而不容易抓住作者自己。他似无意要转向某一时代、某一国籍或某一类型的人说话，而任何时代、任何国籍、任何类型的读者都可以在他的作品中各见到一种天地，尝到一种滋味。他能使雅俗共赏，他的深广伟大也就在此。

仰视：必有尊敬的心情。但是仰视难免阿谀逢迎。取悦读者本事分内事，但是他如果将就读者的错误的见解，低级的趣味，猎取世俗的炫耀，仰视就成为对艺术的侮辱。

俯视：必有爱护的心情。但是不能有娇气。如果他把自己高举在讲台上，把台下人都看作蒙昧无知，盛气凌人地呵责他们，讥笑他们，教训他们，俯视就成为对读者的侮辱。

平视：必有亲密的心情。我们读他们的作品，虽然觉得他们高出我们不知若干倍，同时也觉得他们诚恳亲切，听得见他们的声音，窥得透他们的心曲，使我们很快乐地发现我们的渺小的心灵和伟大的心灵也有共通之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