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入夏还没有穿短袖的时候,突然听姐姐说姑父住院了。我记得小时候姑父常吸烟,于是很担心他,但是姐姐劝我说没事,马上他就能出院了。
没有任何亲戚跟我提起这件事,我好几次想问问爸爸,却也终于没有问出口。
暑假在家我没有事做,于是常常赖床。有一天爸爸不很和气地说:“抽出你睡觉的空,去看看你姑父,他前些天住院了,只不过没有跟你说。”
我当时竟像受了冤枉的批评一样,一句话也不想说。
明明很多天前,我就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因为没有人跟我提起,就认为我什么也不知道,现在又像埋怨我似的跟我说这样的话,我不知所措地难受起来。
虽然惦记着姑父,但我清清楚楚地知道,今年夏天,我不会去看望他了。
没有人知道为什么,可能是表哥结婚以后,也可能是他们搬家以后,也可能是有了我侄子以后,我就再也不喜欢去大姑家了。我还意识到,就连逢年过节,爸妈也不说带我去大姑家串门,表哥和表嫂,也从来没有到家里拜过年了。
明明是脸儿对脸儿的邻居,我却已经两三年没有见过他们一面,倒是只有侄子小时候,会自己敲门进来要火腿肠吃,而大姑会很快追上来,笑着抱上他就走:“别拿别拿,他妈不让他吃这些添加剂食品。”
除了偶尔在院子里碰头,我们几乎没有什么见面的机会,就算在大街上看见,我也会不自觉地想躲起来,我会很内疚地自责,但是我就是不想让他们看到我。
有一次爸爸叫我把青菜送到大姑家去,我怎么也不干,坐在地上大哭,说什么也不起来。
爸爸生气又无奈地骂我:“你都多大了,你自己想想,小时候你大姑和姑父是怎么对你的!”
刚上小学的时候,我常年的在大姑家吃饭。那时候大姑家住在光线不太好的小单元,屋里经常昏暗暗的,大门经常开着,我放了学总是直接溜进去,把正在玩电脑的表哥吓一跳。
我家可没有电脑,爸爸说就算是电视,每天也只能看一个小时。
但是姑父说只要写完了作业,就把表哥撵出去,电脑留给我玩儿。
表哥比我大十二岁,是跟我一个生肖的。
小时候我一直叫他“老表哥”。现在想来,这是该多么信任和亲近,才能担当的起的一个称呼。
现在我单喊他一声“哥”,他还跟以前一样叫我的小名。
有一次我指着宣传单上的甜筒冰淇淋和表哥傻笑,姑父见了就问我该去哪里买。爸爸交代过我,不能总让姑父多花钱。我就摇摇头,说不记得了。
下午姑父送我上学,他说要给我买个冰棒吃,我赶紧说自己不喜欢冰棒,叫他不要买。他笑着说:“我想起来了,你喜欢吃甜筒!”
说着他就往附近的小卖部走,我拦也拦不住。
可是那里怎么会有我要的甜筒,我喜欢吃的是快餐店里才有卖的。但是我不能跟他说,因为我知道,不管我要的在哪里,他都会毫不犹豫地给我买来。
我不想让他花钱,就加快脚步走在前面,想让姑父来追我,就不去买甜筒了。
但是姑父一直在我后面,却不急着追上我,他看见小卖铺就过去问问。
天刚热起来的时候路边有很多卖冰棒的推着车,他就那样一边追着我,一边一家一家的问。
我不想叫他白费力气,又心疼他问了那么多家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我着急得很大声地哭出来,好像只有这样,才算是替他分担了一点。
姑父跑过来找我,用很轻松的语气喘着粗气说:“你看,我找到你要的甜筒了!”
我赶紧抿了抿眼泪,不过他手里拿着的果然只是一个蛋卷雪糕,我和同学们叫它“大头”。好吃是好吃,但是不能跟甜筒比。
我有点失望。
我接过大头,姑父就笑:“你要的什么甜筒可真难找,快看看,是不是这个?”他眼睛里都是得意的光芒。
我也挂着眼泪笑:“没错,我最喜欢甜筒。”
姑父对我,确实是全心全意的好。
但是,我真的不知道从前那种自然的喜欢和简单的快乐,应该怎么找回来。如果我们能回到从前,我愿意还像以前一样,一直过没有电子产品,只能见面问安的生活。
姑父,你会怪我吗?
听说你的病不太好,我心里一直挂念着。我也真心而诚挚地,就像那时候你希望给我买来甜筒一样,希望你能康复。
虽然可能真的回不去了,但是那些年您留给我的感动和快乐,我这辈子都难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