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上他不容易

蝉鸣撕开七月的热浪时，林小满第无数次在篮球场边被汗水浸湿校服裙摆。她攥着冰凉的矿泉水瓶，看陆沉舟在三分线外跃起投篮，夕阳将他的影子拉长，恰好落在自己颤抖的鞋尖。

这是她暗恋陆沉舟的第三年。

高一新生报到那天，林小满背着新买的帆布包在教学楼迷宫般的走廊里迷路。转角处突然传来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她抬眼望去，午后的阳光正透过斑驳的梧桐叶，在靠窗的位置洒下一片金色。陆沉舟伏在课桌上解数学题，黑色钢笔在草稿纸上划出流畅的弧线，他睫毛低垂的样子，像极了她课本里夹着的那只蝴蝶标本。

“同学，请问高一（7）班怎么走？”她的声音比想象中更轻颤。

陆沉舟抬头时，镜片折射的光斑晃得她眯起眼睛。他站起来时比她高出一个头，校服袖口露出半截冷白的手腕：“我带你去。”他的声音像冰镇过的薄荷汽水，清冽得让人上瘾。

那天之后，林小满每天都故意绕远路经过高一（3）班。她记住了陆沉舟总坐在靠窗第二个位置，记住了他早读时专注的侧脸，甚至记住了他校服第三颗纽扣微微磨损的线头。她开始拼命学数学，把陆沉舟写过的每道例题都抄在笔记本上，模仿他解题时的思路。

然而现实像面冰冷的镜子。期中考试成绩公布，陆沉舟以满分的数学成绩稳坐年级第一，而林小满的试卷上，鲜红的“68”刺痛双眼。她躲在操场角落哭到黄昏，直到口袋里的手机震动起来。

“林小满同学，你的数学笔记落在图书馆了。”短信末尾缀着陆沉舟的名字，像颗意外坠落的星星。

她冲回图书馆时，陆沉舟正倚在书架旁翻她的笔记本。泛黄的纸页间夹着几片干枯的银杏叶，那是她偷偷收集的、陆沉舟路过树下时掉落的叶子。“错题分析很认真。”他把笔记本递给她，指尖擦过她发烫的手背，“如果需要帮忙，明天放学后可以来办公室找我。”

那天之后，林小满的生活被数学填满。陆沉舟在办公室的角落给她补课，阳光斜斜地洒在他的侧脸上，将他讲解题目的声音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她常常走神，盯着他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嘴唇，直到他用笔尖轻轻敲她的额头：“又发呆？这道题再做错，罚你请我喝汽水。”

但林小满知道，他们之间横亘着难以逾越的鸿沟。陆沉舟是众星捧月的学霸，是学生会主席，是所有老师眼中的天之骄子。而她不过是成绩平平、默默无闻的普通女生，唯一能做的，就是把喜欢藏进每一道数学题的演算过程里。

变故发生在高二的深秋。那天林小满像往常一样去办公室找陆沉舟，却在门口听到他和班主任的对话。

“陆沉舟，全国数学竞赛的名额学校决定给你。这是冲击保送资格的好机会，你要好好准备。”

林小满的手指死死抠住门框。她想起自己为了能和陆沉舟多待一会儿，推掉了多少社团活动，熬了多少个通宵刷题。可原来，在他光芒万丈的未来里，她连个配角都算不上。

那天晚上，林小满在被窝里翻出藏在枕头下的笔记本。密密麻麻的字迹里，夹杂着她不敢说出口的心事。她颤抖着写下最后一行字，然后将笔记本锁进抽屉最深处。

从那以后，林小满开始刻意躲着陆沉舟。她退出了数学兴趣小组，不再经过高一（3）班的窗口。陆沉舟发来的消息，她总是隔很久才回复，用最简短的话语敷衍过去。

“为什么躲着我？”某天放学，陆沉舟突然出现在她的教室门口。他的眉头紧皱，眼底是林小满从未见过的焦急，“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林小满握紧书包带，指甲几乎掐进掌心：“陆沉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你有你的前程，我不想成为你的负担。”

话音未落，陆沉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他的力气很大，却又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林小满，你以为我每天花那么多时间给你补课，只是因为同学情谊？”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颤抖，“你笔记本里夹的银杏叶，你每次偷偷看我的眼神，你以为我都不知道？”

林小满的眼泪夺眶而出。原来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心事，早就被他看穿。可就在这时，陆沉舟的手机响起，是班主任打来的电话。他接起电话的瞬间，神情又恢复成往日的冷静自持。

“抱歉，我得去处理竞赛的事。”他松开她的手，转身前深深看了她一眼，“等我回来。”

然而，命运总是喜欢捉弄人。陆沉舟参加竞赛期间，林小满的父亲突然被查出重病。为了筹集医药费，她不得不四处打工，白天上课，晚上在便利店做兼职，连睡觉的时间都被压缩到极限。

当陆沉舟捧着全国数学竞赛一等奖的奖杯回来时，林小满已经很久没去学校。她躲在便利店的储物间里，看着手机里陆沉舟发来的无数条消息，最终将手机关机。

再次见到陆沉舟，是在医院的走廊。林小满刚给父亲送完饭，疲惫地靠在墙上打盹，突然被熟悉的声音惊醒。她睁开眼，看到陆沉舟手里提着果篮，正站在父亲的病房门口。

“林小满？”他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却在看清她憔悴的模样时瞬间凝固，“你怎么在这里？这些天你去哪了？为什么不接电话？”

林小满别过脸，不敢看他关切的眼神：“陆沉舟，我们已经没有关系了。你走吧，别再来找我。”

“没有关系？”陆沉舟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苦涩，“林小满，你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的吗？我推掉了所有庆功宴，跑遍整个城市找你。你以为躲起来，就能把我从你生活里抹去？”

他上前一步，握住她冰凉的手：“我知道你家里出事了，我想帮你。别一个人扛着，好吗？”

林小满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扑进他怀里痛哭起来。那些压抑已久的委屈、疲惫和恐惧，在这一刻全部倾泻而出。陆沉舟轻轻拍着她的背，像哄小孩一样轻声安慰：“没事了，有我在。”

从那天起，陆沉舟开始默默陪伴在林小满身边。他帮她补习落下的功课，在她打工时默默等她下班，甚至利用自己的人脉帮她联系更好的医生。在他的鼓励下，林小满重新回到学校，成绩也逐渐回升。

然而，就在一切都慢慢变好的时候，陆沉舟收到了国外顶尖学府的录取通知书。这是他梦寐以求的机会，也是他多年努力的结果。

“跟我一起去吧。”陆沉舟把录取通知书摊在林小满面前，眼神里满是期待，“以你的成绩，申请那边的学校完全没问题。”

林小满看着那张烫金的通知书，心里五味杂陈。她知道，陆沉舟属于更广阔的天地，而自己，注定只能成为他生命中的过客。

“陆沉舟，”她强忍着泪水，露出微笑，“你走吧。去追求你的梦想，别为了我放弃这么好的机会。”

“为什么？难道我们经历了这么多，你还是不肯相信我？”陆沉舟的声音带着愤怒和不解。

“正因为经历了这么多，我才更不能拖累你。”林小满别过脸，不敢看他受伤的眼神，“你值得拥有更好的未来，而我，想留在这里照顾家人。”

那是他们第一次大吵。陆沉舟摔门而去，林小满蜷缩在沙发上哭到睡着。第二天醒来，她发现手机里有陆沉舟的短信：“我会等你，等你改变主意。”

但林小满知道，有些爱，注定只能用来成全。她开始刻意疏远陆沉舟，删掉了他的联系方式，拒绝见他。陆沉舟在她楼下等了整整一个星期，最后只留下一封信。

“林小满，我爱你，所以尊重你的选择。如果有一天你改变主意，我会一直在。”

飞机起飞的那天，林小满站在远处看着天空中那道白色的痕迹。泪水模糊了视线，她终于明白，爱上陆沉舟，是她青春里最美好的意外，也是最艰难的修行。

三年后，林小满在父亲康复出院的那天，收到了一封来自大洋彼岸的信。信里夹着一张照片，陆沉舟站在校园的樱花树下，笑得温柔而明亮。照片背面是熟悉的字迹：“我在等风，也等你。”

林小满把照片贴在日记本里，合上本子时，窗外的阳光正好落在封面上。她知道，在未来的某一天，他们终会重逢。而那时，她会带着最好的自己，走向那个她爱了整个青春的人。因为她终于懂得，爱上他虽然不容易，但只要心怀希望，所有的等待都会开花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