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东村的冯倩倩自杀了，据说是煤气中毒。没有遗书，没有留别，一具冰冷的尸体给左邻右舍留下了种种疑团。这孩子平日是一个典范，学习成绩好，还乖巧，长得又端正。不料会寻短见，一时惹得众人纷纷口耳相传，一个月内，七里八村竟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冯倩倩，县一中的初中生，排行家中老二。哥哥冯建宇刚17岁，在上高中。父母是老实巴交的农民，自冯倩倩三岁就去了深圳电子厂打工。冯倩倩和冯建宇打小跟着爷爷奶奶生活。
虽是留守儿童，冯倩倩童年也是欢快的。她记得小时候，奶奶床边的匣子里永远填满了橘子糖。不管是小倩倩作业没写完挨了板子，还是太顽皮被爷爷骂了，只要她不开心，一颗甜甜的橘子糖保管药到病除。奶奶总对建宇说：“你妹妹内向腼腆，容易被欺负，你可要保护着她哦。”所以那时候，哥哥她也是极好的。
她记得有一次，爷爷赶集，买了一双不锈钢的新筷子。那时家里只用竹筷，不锈钢的筷子倩倩是第一回见，她和哥哥都喜欢的不得了。可只有一双啊，吃饭的时候，哥哥眼巴巴得看着她用银光闪闪的筷子吃得吧唧嘴，羡慕得不行，嘴上却嫌弃说新筷子太滑，不好用。当然，奶奶吃完饭奖励了哥哥一颗橘子糖。
那时日子穷困，却是倩倩最幸福的时光。
直到八岁那年。那年夏天，奶奶病倒了，医院诊断为脑血栓。短短几个月，奶奶变得口齿不清，后来走不了路了。终于，奶奶住进了城里的大医院，爸爸妈妈也回来了。倩倩看着妈妈的面孔，觉得熟悉又陌生，和照片上妈妈很像，却没有那么漂亮，声音也和电话里一样，可她却觉得没有奶奶亲。
奶奶在医院住了两个月，就回家了，从此瘫痪在床。看着奶奶一点点变得瘦小、干枯，饭靠人喂，衣要人穿。倩倩心痛万分，她很害怕，怕奶奶离开自己。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看奶奶，看到最亲的奶奶盖在被褥下，单薄如纸，她泪眼朦胧，赶忙跑到自己屋里，把头埋到被子里小声得哭。病中的老太太仿佛也怕家人伤心，一天一天过去了，依旧勇敢地战胜着病痛。
一天下学，倩倩没有立刻回家。她去了村头新开的超市，用五块的零花钱买了三个大鸭梨。奶奶这两天有点咳嗽，回家让妈妈炖了梨汤喂奶奶喝。回家路上，倩倩远远得看到家门口的哥哥建宇，胖乎乎的背影，倩倩一眼就认出来了。“可是，今天是周三诶，”倩倩喜悦得同时又疑惑不解。此时，奶奶已经卧床两年了，哥哥上了县城的初中，每周五回家过周末。
冯建宇双眼红肿，只是拉她到东屋去，那是奶奶住的屋子。院子里站了几个本家的叔伯，各个表情严肃。倩倩心里“咯噔”一声，扯开哥哥的手，奔到奶奶房里。奶奶没再盖棉被，换了一张白色的床单，头也蒙了起来。“奶奶！”倩倩一把抓起白床单，摇着老太太的手臂，眼泪簌簌落下。
“奶奶走了，”建宇道。
“你骗人，我去问妈妈。”她一边哭一边掏出书包里的一只大鸭梨，跑去厨房。
“妈妈去买寿衣了。”
妈妈确实没在厨房，大鸭梨“噔”一声到了滚落地上，又顺着地面滚到角落。建宇捡起时，可怜的梨已摔软了，渗出黏糊糊的梨浆。
那晚，一夜守孝。第二天，棺材、寿衣、带孝的白布都已采买完毕。入殓时，倩倩哭闹着跳进棺材，众人纷纷劝说。她的妈妈抱起她时，小姑娘浑身冰凉，已没有力气再哭泣。怎样哭闹都是无用的，人走了就是走了，最后只是化作一抔黄土，掩埋在坟头之下。
去世的人解脱了，活人的日子还要继续。建宇和倩倩的爸妈又去了深圳，孩子们还要读书，靠家里的几亩地养活不了一家人。
两年的相处，倩倩体会到了父母在身边的温暖，可他们必须要走。妈妈临走时告诉她，爸妈背井离乡去赚钱也是为了供她和哥哥上学，嘱咐她务必要好好读书。
冯倩倩的成绩竟然真的越来越好，不仅考上了县里最好的初中，还拿了奖学金。她成了爷爷的骄傲，逢人就夸。村里人都夸她给父母争气，只有她自己知道，她不仅仅是想用好成绩报答父母，她想离开家人，远离这个家庭，这片土地，走得很远很远。隐约中，她感觉到努力学习是唯一出路。
她讨厌自己的哥哥，不对，是恨，深深的仇恨。“我要远离他，走得远远的，走到没有人的地方。”冯倩倩总是这样想。这种想法从那个可怕的冬夜开始。
那天是周六，天冷得出奇，屋外的寒风疯狂地叫嚣。吃过晚饭，倩倩自觉地去刷了碗。只要她周末在家，刷碗做饭的事情她都包揽了。爷爷说，女孩子学着干家务，以后好嫁人。那晚，倩倩没有在客厅看电视，外面太冷了。她身子骨单薄，是最怕冷的，早早得钻了被窝去睡觉。
半夜时分，她朦胧中感觉背后一阵冰凉，醒过来翻了一下身，突然碰到了冰凉的物体，刚要惊叫，一只手堵住了她的嘴巴。“嘘，不要出声，是我。”是哥哥的声音。“你干什么。”倩倩一边小声嘟囔，一边伸手开了灯。灯亮的瞬间，她马上就关了，她看见冯建宇一丝不挂的躺在她的床上，她觉得自己一定是做梦了。可是接下的事情，让她清醒了。“妹妹，哥哥好想你，你让哥哥抱抱好不好。”建宇哀求着。她觉得怪怪的，但是默许了。可是冯建宇一只手搂着她，另一只手伸进她的秋衣秋裤里来回摸索。她呆住了，一动也不动。任由冯建宇脱下她的秋裤、内裤。突然，下体猛得一痛，她惊醒，哭着赶走了冯建宇。冯建宇吓得抱头鼠窜。此后，她经常半夜醒来发现被窝里的裸体，再哭着赶走。她的房间没有门，一张布帘隔着就是简陋的屋子。对面是冯建宇的屋子，也是一张帘子搭在门框上。
有一次吃饭时候，冯倩倩一脸不经意地向爷爷提议，说想给自己房间安一个门。爷爷只是说，安一扇门要好几百，再者，家里有院子大门，也没人偷东西。旁边的冯建宇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她夹了一口青菜，没再说话。
周末的晚上，她常常不敢睡觉，困得不行，就打开灯学习，直到夜深人静，才胆战心惊得睡下。她不是没有想过告诉父母。可是，冯建宇曾恶狠狠地警告过她，告诉别人了，他俩都会被打得半死，她会万人唾弃，再也没人敢娶。父母也开始变得可恨，如果父母在家的话，会好得多吧。
从那晚之后，她再也没叫过他一声哥。但别的方面，冯建宇依然像以前一样，处处让着她，还会指导她学习。她觉得很恶心，可是冯建宇的指导确实有用。他所说的预习重点，每次都和课程难点重合。她接受了他的好意，成绩也愈发的好。每逢有人夸她成绩好时，她便觉得自己比冯建宇还要恶心。
等上大学了，就好了，她总是这样自我安慰，便更加发奋地读书。外界的春去秋来，花开花落，于她没有任何吸引力。同龄人追星、谈恋爱、打游戏，她也了无兴趣。“我不配，我这么脏，没人愿意要我。”她总这样想。尽管容颜姣好，也有垂慕之人写那些煽情的小纸条，冯倩倩从来都是无视。
熬到高中时，冯倩倩的日子变得逐渐晴朗了一些。冯建宇考上大学了，每年寒暑假才回来。倩倩晚上睡觉时不再害怕，却开始频繁的失眠，记忆力也大不如前。“我还是这么痛苦，这样下去成绩不好了，自己还是这么脏，谁还会记得我。”日记本上，她如是写道。
幸运的是，她有了一个好朋友，郝静影，一个和她一样努力学习的女孩。晚课后，她们总是手拉手一起回寝。橘黄的灯光下，人影斑驳，她和她手拉手，诉说着各自的烦恼与忧愁。知道她晚上失眠，女孩给她买来了安眠茶包。成绩落下了，女孩就耐心的给她补课。她沉沦了，觉得和女孩在一起真温暖，就像在奶奶的身边。起了这个念头便再也按不下去，她觉得自己很变态，暗自下决心不再胡思乱想，可看到女孩温暖恬静的微笑，所有的防卫都溃不成军。
“等高考结束吧，高考结束我就告诉她我的想法。”冯倩倩以此为目标。高考后，她约了女孩三天后在学校操场见。那天，冯倩倩穿着最心爱的的长裙出现在了操场。那日天气阴凉，夏风微拂，黑色的裙摆随风扬起，露出她白皙的肤色，却吹不散她内心的忐忑。女孩先开了口，告诉你个好消息，女孩一脸神秘。
“刚好我也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你先说吧。”倩倩说完轻舒一口气。
“我，的，男，神，昨天给我告白了。”女孩一脸甜蜜。
冯倩倩感到一阵眩晕，稳了稳身体，道：“你从来没跟我提起过。”“你，答应他了吗？”她小心翼翼地问。
“必须答应诶，他是我初中时候的一个学长，一直有联系，现在在读大学，不在我们学校。我就没跟你提起过。”女孩一脸甜蜜。
“对了，你刚才说有重要的事情告诉我，是有什么好事呀？”
“哦，也不是什么大事，我发现一个地方的麻辣烫很好吃来着，想和你一起去。”
那个餐厅很是浪漫，樱花主题的，饭菜味道也好。女孩扬言下次要带学长一起来。她不知道，那是冯倩倩在小县城溜达了一天选中的。
回到家时，她面如死灰。那晚，她的哥哥强行占有了她。心灰意冷的她，没有反抗。
第二天，厨房门打开时，冯倩倩的尸体横躺在地上，面色安详。
她去找奶奶去了吧，听到这个故事时，我这样想。可惜的是她的高考分数出来时，同学帮他查了一下，六百四十多分，够她远走高飞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