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佬们再一次吵做一团,我身边新加入这个项目的爱丁堡小妹妹长叹一口气。
我跟她说:“上次一半的意大利佬都因为罢工被困米兰机场,所以会议要短得多。”
绝望的小妹妹干笑两声。
平时在学校的时候,只有俩意大利老板,我都几乎插不上话,现在五支意大利队伍成功会师,三大PI(项目大佬),四大护法,五小金刚齐齐首发,还能有我们这些外援说话的时间窗?
能与之稍微抗衡的也只有葡萄牙队了。毕竟都是拉丁语系国家,又掌控着基础硬件,挟天子以令诸侯,不至于像严谨的德国队以及儒雅的英国队一样安静如鸡。
至于我这种亚洲板凳队员,既然有拿工资,当然也得上上,上了大概半小时?哇,听上去都是主力了吧?呵呵。这半小时,我讲一句,意大利佬们讨论一百句。我发了10次边线球,控球的还是意大利队,至于发完球我的肉身是站在边线里面还是跟德国英国同僚们坐在板凳上,这重要吗?
比如,我问了实验数据的问题,负责全项目统筹规划以及部分临床实验的意大利一队和负责玄学心理治疗建议意大利二队一起热情地回答了我。
然后发现:阿叻?!我们意见不统一叻?!于是就怼了起来。
但此时已经接近中场休息,裁判,一个英国女强人大姐,急了:过了饭点酒店可就没午饭了啊!
遂派人跟我沟通:你还要讲多少?还剩太多的话下半场再说?
Excuse me啊,这里哪只眼睛能看到是我在讲啊?
但是作为体恤大会组织方善解人意的我说,放心,就一张ppt了。然后嗓门提高了八度,开启咆哮模式:同志们!注意了!午饭之前最后一张ppt!!参数xx!传给xx!实现xx!谢谢!大家!!!
被震慑了几秒钟意大利佬们哈哈一笑,然后勾肩搭臂地用餐去了,德国队英国队如释重负。能从意大利佬的手里抢到话语权,我比国足骄傲!
当然,主要原因是意大利佬们也饿了。
午饭之后,负责手机App开发的意大利三队上场,作为App开发既要对实验设计方和数据处理方负责,所以三队报告一向是开会的火药桶。
果不其然,全体意大利佬针对究竟应该让实验对象每天描述一件开心的小事还是一件衰丧的小事互怼不下。
葡萄牙队一个新晋队员,年少轻狂,想一次性把他们全怼了但是根本插不上话。
他连说了两遍:我能插句话吗?
意大利佬听见了之后,觉得这小伙子不错,然后继续自顾自地怼。
问什么问啊?想怼您就得直接怼啊?
茶歇的时候葡萄牙小哥是真的很生气,跟我和爱丁堡小妹妹说,这样这样这样怎么行呢?
我说:你是心理学家吧?啊啊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工程师和心理学家难免观点不同。
只是,意大利工程师和意大利心理学家互相怼起来别的什么心理学家和工程师插不上话啊。
葡萄牙小哥还是很生气,都不能保持围笑了。
我说:你新来的吧?啊啊啊,别误会,我的意思是上次开会你好像不在。
上次少了一半困在机场的意大利佬,我都快精神崩溃了,作为一个新手上来就进入顶尖水平大赛肯定吃不消啊。
上次我全程都在心里吐槽,这么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有没有必要把大家的肉身叫到一起啊?写邮件不完了吗?
但是我现在作为一个成熟的科学家,我觉得昔日的自己很傻很天真:当面都不给你说话的份,写邮件能理你吗?
有一个我大概项目伊始就写邮件问过的问题,但是因为一直不紧要我也没有催着他们回复。我昨天又问了A这个问题,A说这个不归我管你得问B;然后积极友好地帮我叫来了B,B热情友好地跟我说我正要跟你说这个,这个得问C;然后带我找到了C,C礼貌友好地说,这个只有我的同事D能回答你,他没来,你给D写个邮件。
然后我就给D发了邮件,他居然立刻回复了!一定是我打开邮箱的方式不对吧?
这次来之前,我的意大利非直属老板给我写邮件说项目大佬,也就是负责统筹规划意大利队队长,给我的直属意大利老板写了邮件,说希望我们这次可以介绍我们以下工作12345点。
末尾他说,大佬的原邮件是意大利语的,我贴心地给你翻译成英语了,但是我不确定翻译得对不对,要不然你自己去问大佬?
大哥啊,你在英国呆了几年都对自己的意大利语没信心了咩?
心里吐槽归心里吐槽,本质是个怂人的我还是毕恭毕敬给大佬写了邮件:尊敬的领导,小的准备讲这12345行吗?若是您有什么不合心意的,你丫直说啊。
大佬回复:可以。
今天你们互相怼得挺开心的吧?还记得大明湖畔邮件里面的提纲吗?
那个负责App开发意大利三队队长,我今天才知道他干着PI的活拿着博后的钱,作为项目漩涡的中心,笑对各方吐槽,多好的同志啊!
我们之前跟他视频会议的时候就发现,只要skype接通,就像打开了水龙头,除非是断网这种不可抗力,不然完全不可能让他停止发出音频信号。今天又开启了水龙头模式,最后意大利一队和意大利三队都受不了了,最后只能强行终止,只要他一说话,就说“谢谢!”
此番交手,意大利三队更胜一筹。
并且在一众喜爱说话打手势的意大利佬中,三队队长也能凭借身高手长的天然优势和动作组合多样化的后天优势突出重围。
我每次看到他讲话一边会因为怕他戳到我脸上默默后退,但是一边又会很想跟他左手右手一个慢动作。这样的话岂不是更得站远点,不然这不就比划起来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我左右各一个意大利铁三角,我在中间安静如小鸡啄米。快啄完了,对面的意大利女士才好像刚看见我,说:不好意思啊,我们一直说意大利语。
我说,没事,正好学意大利语。
结果她还当真了,真是令人尴尬的误会。
这位女士一看年轻的时候就是大美女,啊不,现在也是大美女。晚饭的时候,我那个中年失婚的非直属意大利老板跟她挨着,相谈甚欢。哎哟,不错哟?
第一天大家刚碰面的时候,那个女强人英国大姐开德国人玩笑说,德国人可不好组织了。
Excuse me again啊,德国人不好组织?
当天晚上吃饭原定八点,等了半小时意大利一队才出现。英国大姐跟服务生说,人齐了,可以上菜了。然后过了十分钟,本来不要来的意大利二队来了。服务员说:我们这是按人头收钱的,这怎么搞?大姐说:我也不知道他们突然又来了,我还能把人neng出去,加钱咯。
虽然我在这里暗搓搓地怼,但是其实我还是很开森的。叫他们意大利佬也没有恶意:大部分意大利人都是PI,对我这种喽啰来说本来都是大佬啊。
再说,来都来了,不好好叙旧怼一把,哪里对得起车牌机票钱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