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同灯光重叠的那一瞬间,就像在夕阳余晖里飞舞的妖艳而美丽的夜光虫。
——川端康成《雪国》
川端康成,日本新感觉派作家,著名小说家。生于大阪。幼年父母双亡,其后姐姐和祖父母又陆续病故,他被称为“参加葬礼的名人”。
一生多旅行,心情苦闷沉郁,逐渐形成了感伤与孤独的性格,这种内心的痛苦与悲哀成为后来川端康成的文学底色。
1968年“以敏锐的感受,高超的叙事技巧,表现日本人的精神实质”获诺贝尔文学奖。代表作有《伊豆的舞女》、《雪国》、《千只鹤》、《山音》《古都》、《睡美人》等。
《雪国》是川端康成小说艺术的巅峰之作,是荣获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品之一。作品体现了作者对处于社会底层妇女爱情伤痛和悲剧命运的深切同情,表现出了对人类生命的无限憧憬,并且渗透着忧郁伤感的悲剧之美。
《雪国》情节并不复杂,故事写的是东京一位名叫岛村的舞蹈艺术研究家,三次前往雪国的温泉旅馆,与当地一名叫驹子的艺伎,一位萍水相逢的少女叶子之间发生的感情纠葛。
岛村是一个有着妻室儿女的中年男子,他没有正当的职业,靠祖辈留下的财产过着悠闲慵懒的日子,精神极度空虚,没什么追求和人生目标。
他研究西洋舞蹈,搜集西洋舞蹈方面的书籍和照片,想方设法从海外搜求海报和节目单,但他研究西洋舞蹈却从来不看西洋人跳的舞蹈,也从来不看日本人表演的西洋舞。
“他所欣赏的不是舞蹈家灵活的肉体所表演的舞蹈艺术,而是根据西方的文字和照片所虚幻出来的舞蹈,就如同迷恋一位不曾见过面的女人一样。”
人的思想决定人的行为,正因为他内心认为做什么事情都是徒劳的、虚无的,所以才对虚幻的、非真实的舞蹈感兴趣。
驹子,小说中最重要的人物,一个生活在社会底层并且伴随着屈辱环境成长起来的乡村艺伎,贫寒之中自有一种强劲的生命力。
生活在那样一种污浊的环境中,驹子没有沉醉于纸醉金迷的世界,也没有被生活的不幸和困境所压倒,而是鼓起勇气勇敢地承担起生活的压力。
她始终在执着地追求一种热情与渴望,忍受着屈辱却力行奉献。为了挣钱给行男看病,驹子甘做一名艺伎。
她渴望纯真的爱情,当她发现岛村没有把自己看作艺伎时便毫不保留的把自己的感情倾注在她身上。
她是个充满矛盾的人物:时而宁静忧郁,时而热烈奔放;时而温柔顺从,时而倔强激烈;
她有少女的纯洁,也有艺伎的放浪;既有优美的举止,又有野性的表现。
驹子是有血有肉、真实可感的,而不是平板、单调和概念化的。她的喜怒哀乐都活生生地浮现在读者眼前。
叶子,在小说一开始便天使般出场了。
在回雪国的火车上,像慈母一般照料着行男。她的声音优美而近乎悲戚,映照在窗户玻璃上的脸,窗外向后移动的灯光,与她的眼神重叠,微微闪亮,美的无法形容。
叶子就这样出场了,然后在小说中又匆匆闪过几次身影,最后在一场大火中失去了生命。
在整篇小说中,她都显得那么梦幻,连最后的死都有明朗银河的陪伴。
因此,叶子的美也就美的悲凉,美的空灵,美的纯粹。她同驹子的身世一样凄惨,但却能保持纯洁的品性。
“叶子总在厨房里帮忙,从没赴宴陪过课。”她是一个理想化的完美形象,也是小说中最令人难以忘怀的人物。
雪国的世界是一个美的世界。红叶飘零,暮雪纷飞,清冷宁静。人与景,山川与草本,四季更迭,“雪”、“月”、“花”无一不是美的。
雪国的清寒景色,因缘聚散的人生宿命,不绝于缕的惆怅与哀思,构成了一种独特的审美意境。
岛村不是一个生机勃勃的人物。他是被动的,无能的。他虽然三番五次前往雪国会见驹子,但对她却不能有所帮助。
当叶子求她好好对待驹子时,他明白表示自己“力不从心”,使得叶子大失所望。
当他说驹子是好女人而惹得她生气时,他只能“闭目静默”,既不会安慰驹子,又不肯加以解释,充其量只能对她表示怜悯。他是悲观的、颓废的。
在他看来,驹子读小说、练三弦琴和记日记等在生活中做的一切努力,都是空虚的、徒劳的。
他将自己完全置于人生矛盾漩涡之外,甚至驹子、叶子、行男之间的三角关系也只能引起他的一点儿好奇,并未引起他更多的关心。
因为他本身的生活观念就是颓废的、消极的。作者那美丽的文字间,流淌着的是一道伤感、压抑的溪流,如泣如诉,让人忍不住唏嘘叹惋。
岛村以他自己特有的目光在观察世界,他的目光成为雪国故事的镜头。在他眼中,女性既是美丽的,也是卑微的。
同时,他的无力与颓废代表了30年代日本知识分子在时代激流与战火硝烟中的彷徨与困惑。
川端康成更加注重精神层面,体现日本传统的虚无和死亡之美,生动地向读者展示了一个远离都市的唯美主义的洁净的世界。
在雪国中作者着重描写了冬季的变迁。他写雪国隆冬的暴雪,深秋的初雪和早春的残雪,各个季节的变化和景物的变化,把自然写成一个伴随情感律动而律动的世界,构成了雪国的自然美和季节美。
同时把季节变化产生的美感,升华到宇宙变化的规律美以及人由生到死,由死到永恒的过程美。
作品中川端康成通过岛村的眼睛,看到映在玻璃窗上虚幻的叶子的美,与窗外的暮景之美重合在一起。
使人之美与自然之美完全的融合在一起,这便是作者一直致力于探索的宇宙秩序的和谐美,从而达到一种“天人合一”的纯一境界。
再如叶子死于火灾的这一场景的描写,充满了诗意美。岛村看到一个“非现实世界的幻影”,于是叶子并没有死,而是“内在生命的变形以及变迁的过程”。
这是川端康成生命美学的思想,对人的生命蜕变进行一种深刻而抽象的艺术审美:死是生的另一种状态,是一种美的超越和情感体验,也是一种超凡脱俗的艺术。
穿过县界长长的隧道,便是雪国。夜空下一片白茫茫。《雪国》清淡、幽美、朦胧、感伤、余情袅袅,深刻展示了日本式的情韵和特有的美质,成为一首唯美主义的绝唱,从而使他走向了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