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相信,是因为片段记忆的丢失,才让日子看起来过得那么快。人类的大脑不能完整地储存下所有经历,看似是把它们压缩变成回忆,实际上背着我们,在不经允许的情况下扔掉了很多东西。
这就是我在回忆二零二零年时感到惶恐的原因。当我发现十二月已经接近尾声,意识到该对今年做个总结的时候,就开始倒着回忆二零二零,却不自觉的一下子将会以拨回了年初。这意味着我的二零二零没有任何深刻的、意义重大的事情发生。大脑觉得不重要,所以把我的二零二零,几乎都扔掉了。
我在去年做二零一九年终总结时没用多长时间就确定好了主题。二零一九年,我和两件很重要的、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事情相遇。一好一坏。好是在我人生第一次看日出时下决心努力将人生献给剧院。虽然是在天津远洋城四十多楼的小窗里看到的,却与曹禺《日出》中的情节极其相似。它把我的迷惘当做黑暗留在后面,升起了未来那条清晰道路上的光明。坏的不方便再次提及,但我一直没有埋怨它的情绪,反而因他产生一种情怀,甚至对它心怀感激。打不倒我的,只会让我更强大。
其实这样深刻的事情一辈子都难得碰见几件。有的人一生平平淡淡,我碰巧在二零一九遇见这两件事,让我的性格甚至我的世界都天旋地转,让我的二零一九变成了九一零二。
我明白不能将二零二零拿去和二零一九对比。在我活的这十六年里,不会每一年都像一场宇宙大爆炸。平淡才是生活的主基调,很少有人能做到一直活在摇滚音乐里,每时每刻都在享受刺激。我熟练地抹平心中的惶恐,就像我早已习惯了认定自己一事无成却又假装无动于衷。我开始从头回忆我的二零二零。
过了个没有年味的新年是一件很遗憾的事。离开老家搬到城里之后,母亲对原居地的厌恶感翻倍增长,我们没有没有回家过除夕。乡下并不是都像一些人歌颂的那样淳朴,甚至连风景也算不上美丽。被血缘关系强迫联系在一起的亲戚,相互之间欠下的张纠缠不清,钱的用途纷乱复杂,盖房、买车、甚至赌博。男人们聚在一张餐桌上烟酒味就会充斥整个屋子,更让人恶心的是他们的夸夸其词,不切实际的牛皮和装模作样的发言。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情绪的敏感度越来越强。自私、虚伪、狂妄,令人厌恶的情绪在我周遭聚集时,我就会止不住的感到恶心。切实存在的呕吐感上泛,让我想吐又吐不出。
母亲的做法我非常理解,但还是免不了感到惋惜。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我脑内涌现无数张儿时新年的剪影,大红灯笼暖黄灯光,用米糊糊在墙上的、爷爷亲手题的对联,红底黑字。拜年时声势浩荡的队伍,同龄孩子聚餐时的笑颜。或许是孩子的世界太过单纯真挚,眼里看到的都只是美好与幸福,连悲伤都那么简单。
无论如何回乡的年总比在城里的年味浓郁,但总也回不到以前那种感觉了。无疑,疫情让这种情况雪上加霜。我们一家人在封城前回到城里的家,和众多国人相同,通过互联网见证了二零二零灾难级的开年。
假期延长期间,我度过了自诞生以来最浑噩的一段日子。人生第一次通宵,每天凌晨两三点才睡觉,然后起床打六点半的早读卡再昏睡过去,逃掉大半的课去花时间干一些无意义的事,线上考试时在最后十分钟才开始答题。每个没课的周末都在下午两三点自然醒后睁眼,冬日午后淡暖的阳光透过窗帘照进我的卧室,自我厌恶的情感剧烈地从心底泛起,当我下床后再次看到被拆掉的门锁后,厌恶的情感作柴,被因感到束缚而产生的愤怒点燃。
我们都像鸟,在上空细网密布的空地里飞行而不自知。我不幸地在飞行中掉入泥潭深处,痛苦地向上挣扎。二零二零年是我挣脱泥潭的一年,我终于从泥潭中挣脱,尽管身上的羽毛沾满泥,丑陋而肮脏,与其他人相比是那么的不正常,但我终于幸运地呼吸到新鲜空气。在泥潭深处看到其他鸟儿尸体时我是恐惧的,我的未来可能和他们一样,我怕我再也见不到光。赐我于此,知足且感激。我不知道该说幸运还是不幸的是,在我挣脱泥潭飞向空中的那一刻,突然看清了这片空地上方,被那么多人忽视的细网。
上帝赐我重生也赐我真相。生活中太多事物封锁了我真正想要的自由。
在那之后我努力恢复正常,试着让自己看起来和别人一样,虽然仍旧会有那么几个瞬间突然觉得自己与周遭格格不入,有时脱出正常轨迹一段时间后才发现自己该更换航道。我不小心弄丢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又有幸重新找回了对方。慢慢地对友情的认识更加深刻,与此同时对爱情的定义越来越模糊。我开始用力削弱我性格中隐藏的完美主义,认清人活着必须要学会接受理不清的复杂和混乱,也明白了生活的意义在于寻找意义。
这些都不过是开始,十六岁的光景,未来还有很长的一段咏叹调可唱。我希望我能更勇敢,能继续寻找并坚持自己的道。未来可能很迷茫,但我可以自己去拼一份清晰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