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句老话: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请自己去。二舅今年虚岁八十四,终于没捱过这个年,2020年1月11日(腊月十七)下午六点驾鹤西去。
母亲是家中最小的女儿,上有兄姐5人。因家贫大舅从小被寄养在舅公(外婆的哥哥)家,二舅其实算是家中长子。他上孝父母,下悌弟妹,是母亲最敬爱、亲近的兄长。他的大妹我的大姨初时所嫁非人,遇到了农村常见的恶婆婆,逼她早出晚归下地劳动,又克扣吃穿,日子过得苦不堪言。外公外婆虽怜惜,却又碍于面子,只能劝她忍让。日子一长,恶婆婆变本加利地折磨大姨。在外务工的二舅回家后,得知此事,放下铺盖卷,径直去到地里,将瘦成一把骨头的大姨带回娘家。在六十年前的农村,二舅毫不犹豫地替大姨做主离婚,逃离了火坑。外公有个远嫁江西的妹妹,丈夫早逝,没有改嫁,靠自己坚强地将独生女拉扯长大、结婚生娃,本以为日子就这样过下去了。女儿三十出头一场大病,扔下寡母幼儿两个去了。姑婆含着泪、咬着牙,帮女婿将两个外孙带到十多岁,身体差不多累垮了。女婿没什么本事,日子一直过得紧巴巴的,姑婆年老体衰,病痛多多,就不愿拖累女婿、外孙们,托人给老家的侄儿们捎话想要落叶归根。外公兄弟姐妹若干,那时都已离开人世,论理侄儿对外嫁的姑母是没有赡养义务,但二舅心善,直接去江西接回姑婆,安置在自家东厢房,延医送药、好茶好饭,直到老人百老归天。在他高尚品德的带动下,其他几房的舅舅们都对姑婆关怀备至、照顾有加,令这位一生坎坷,可以说是未曾尝过生活一丝甜蜜滋味的老人,在生命的最后时光得到了命运的眷顾。这些往事,母亲说起时眼中隐约有光,满蓄着对长兄的孺慕。
我自记事起,每年的寒暑假都会和妹妹在舅舅家过上一段时间。三个舅舅和舅母都是极好的人(大舅在扬州肉联厂工作,不在乡下生活),一家一天,把我们姐妹当成正经的客人来待,杀鸡割肉,买包子包扁食。彼时二舅招工去了徐州的煤矿,二舅母从不因此待我们有丝毫不同,这肯定是因为二舅时常的嘱附。
父母亲来深圳和我一同生活,帮我照看孩子快九年了,如果春节不回老家,他们必然会在寒暑假期间选择合适的时间回去探望亲人。尤其是母亲,回乡必然要回娘家,心里始终牵挂着舅舅们。二舅退休返乡后,一天也没停下休息过,先是跟着建筑队做木工,后来左手不幸被电锯锯断三根手指。十指连心,本就痛不可当。又因为送医救治不力,手指未能完全接上,落下了残疾,受的苦痛令人侧目。这之后他的孩子都劝他不要再出门干活了,退休工资虽微薄,在乡下亦已足够吃喝。母亲和三舅四舅心中理解他为什么仍要这么拼命的干活,情感上又不忍心看年过七十的老人早起贪黑地跟着瓦匠去做小工。二舅却说,自己劳动惯了,闲着反而不舒服、会闹病。
人说行善积德,就算不报于己身,也会余荫子孙后代。二舅一辈子克己复礼,善待人人,理应家庭幸福、子孙满堂,现实偏偏让他不太如意。二舅生有一女二男,大表姐自幼聪慧,1985年考入华南理工大学读书,毕业后分配至安徽一家制药厂工作。虽然经历企业破产下岗的磨难,承继了二舅刻苦坚韧性格的表姐,从跑药的小供销员做起,奋斗成为私营药企的生产总经理,女儿初中毕业去德国读完研究生,回上海工作,家庭幸福富足。小表哥读完技校,进了本地的减速机厂上班,女儿小安读书小表嫂陪读,有二舅表姐时常接济一二,日子也算过得去。小安性子活泼开朗,有一把百灵鸟般的好嗓子,虽然成绩不行,歌儿唱得真是好,顺利考上了南京第二师范学院小学音乐教育专业,定向培养,连毕业后的工作都找好了。
让二舅放不下心的是他的大孙子—大表哥的独生子小宇。(未完待续)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