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到了杏花微雨的时节,“清明”二字,是雨后草地的清香,是雨后阳光的明媚。虽说总和令人烦躁的淅沥小雨联系在一起,但它在我的脑海里,却是后山上大丛的杜鹃花,是躲在绿叶下酸酸甜甜的覆盆子,是囤货到发霉的乌饭和速冻到端午的青团。
吃货的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每个节日都用食物来标记。没有差异之分,没有咸甜之争,清明的味道,是独属于江南的软糯飘香。
提到清明,100个人中,至少有100个要说青团。
从小到大吃的都是外婆做的“米鸭蛋”。吃了十几年,年年都只那两个口味——肉丝咸齑、松花。
咸齑,就是雪菜。不过宁波人是看不上超市里袋装的雪菜的,总感觉少点内味儿。似乎只有扒开石头,从大水缸里捞出来的,才能被称为“咸齑”。
看,宁波人说起咸齑,就会这样止不住的骄傲。
选一小块猪肉,必须是肥瘦各半,切成小丁,丢入锅中炒。等肉丁金黄,加入切碎的咸齑,渗出的咸齑卤,把肉丁炒出的油包裹成金黄。
外婆的点睛之笔,是冬笋丁。笋藏在土里,饱饮春雨,吸天地xian(仙/鲜)气之精华。只取冬笋顶部最嫩的部分,同样切成小丁,加到朴实的咸齑炒肉丝中,瞬间有了灵气。
外面的皮,是用一种叫做“荷花囡囡”的植物染绿的。
小时候我还能认得出“荷花囡囡”,每次在田边看到,总觉得米鸭蛋的糯叽叽已经把我的牙齿粘住。
长大后,好奇地搜索了它的学名,叫“鼠曲草”。真实愤愤不平,这么可爱的小植物,竟然有这么一个被我嫌弃的真名!
在混合好的墨绿色粉团中,嵌进咸齑炒肉的内馅,上锅蒸熟。
一口咬下去,咸齑经过一个冬天发酵来的咸酸、冬笋在春天的新雨里收集的清香,都随着猪肉炒出的金黄的油弥漫唇齿。糯叽叽的外皮让人牙痒痒,只想一口接一口吸入,这就是宁波人独有的,江南独有的清明味道。
大学在上海读书,听闻杏花楼、王家沙的青团,是每每清明都要排长队的。那时甚至连学姐都做起了青团代购业务,赶紧请她帮我带了两个王家沙的招牌:蛋黄肉松青团和马兰头青团。
王家沙的青团,分量小不说,外皮只软不糯,那种粘牙,是被口香糖粘住鞋底的不爽。而外婆的米鸭蛋,那种软糯,是将你和家乡、那些人事物紧紧相连的丝丝缕缕。
松花馅的米鸭蛋就简单多了(如果从以制作好的松花粉说起的话)。清明前半个月,外婆就会和小姐妹一起上山找松花,具体松花长什么样,怎么变成的粉,我不得而知。
我只知道,把粉包进外皮中,松花馅米鸭蛋就做好了:-)
啊!最后还有一步!为了米鸭蛋不粘连,外婆会将所有的米鸭蛋滚上一层松花粉。黄黄绿绿的配色,别说,美观指数还真是从0到1。
青团作为软糯担当,不宜多吃。我最爱的,是接下来的清甜担当——乌饭。
乌饭又称黑饭,用乌饭叶捣成汁拌入糯米中制成。
雪白的糯米在乌叶的黑汁中浸泡一夜,呈现出特有的黑紫色(对,不是黑色,其实更偏紫色)。在活水中将叶渣滤走,淘洗后的糯米加入过滤的乌叶汁水,放入蒸炉用旺火蒸熟出炉。
出炉后,将糯米饭反复捣碾成糊以增强粘性,然后趁热将白糖揉化进去。最后将碾好的糯米泥放入长盘,砌成方形,如果想要美观,还可以刷上一层菜籽油,或撒一些白芝麻。
我是个心急的人,什么东西也都喜欢趁热吃。唯独乌饭,我只吃凉的。
糯米的软香,伴着白糖的微甜和草木的清香,每一口都是大自然的味道。清清凉凉,像是清明雨后,吹过竹林的一阵风。
之前去南京游玩,有一家特别有名的早餐店——芳婆糕团店。店里最招牌的产品之一,是黑饭团。
芳婆的黑饭团,和我所说的乌饭,其实完全不同。芳婆饭团,只是用黑糯米蒸熟,包裹油条碎、蛋碎等咸味的加料,以致我拿到手的那一刻,觉得自己的早起毫无意义。
做乌饭,最重要的是乌饭叶的品质。新鲜的乌饭叶不好取,自己家里也没有工具蒸饭,所以每到清明,总会绞尽脑汁地在去各种小弄堂买乌饭。所幸去年找到了一家奉化糕团店,貌似全年都有乌饭卖!
不过好吃不宜贪多,我只有清明前后会去买。毕竟这是清明才能有的仪式感!
照片和影像之外,味道是记忆的第三维。
米鸭蛋和乌饭,软糯清香,是江南独有的清明味道。就像咸齑和弄堂里的糕团店,是专属宁波城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