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中等人,而且是裸等(没带伞),烦的不是等,而是雨。
细密的春雨绵绵,冻人的春风阵阵,阴沉的天空蒙蒙,空旷的街道寂寂。我站在雨中,抖抖落在毛绒外套上的雨滴,竟有几分哈巴狗的憨态可掬,想到这,不禁哑然失笑——无聊难打发的时光,必须要有取悅自己的能力。
当然,之所以等待变得如此难熬其实并不能全然怪雨。如果你怀着一颗喜悦的心,或许你会在雨中即兴高歌,即兴赋诗甚至在雨中翩然起舞也未尝不可能。但是,今天我的手机彻底罢工了,它的罢工给我带来了许多无法估量的损失,我怎么也开心不起来,而这一场雨无辜的成了我发泄情绪的替罪羊。
躲雨的屋檐很小,小的连檐下的积水都时不时会滴在身上。姐姐只知道我会来,却不知道我已经来了,而这都是手机罢工惹的祸。
将近半个小时,我蜷缩着身子站在细雨中。也因雨不大,所以便断了翻墻而入的念头。在雨中思考其实也是一件难得的事情,漫天飘洒的雨絮,轻轻忽忽,它没有半点儿声响,却似画家手中的画笔,这一挥,草绿了,那一点,花红了,挥毫泼墨间,大地便焕然新生。
雨中的墨村显得那么楚楚动人——薄雾轻笼,嫩芽初绽,青草渐绿,鸟声啁啾。一切都在暗处蓬勃,它们总是在你不经意的一瞥一回眸间,给了你从无到有的无限惊喜。
大自然让我忘了手机带来的不愉快。相反,此时我非常自责:我们让手机成了长在自己身上的一个器官,它剥夺了其它器官本该负责的职能,眼睛,手,脚,甚至是脑和心全都被它绑架了,没有了手机的我们成了生活的弃婴,一时间我们的眼睛不知该往哪儿看,手不知该往哪儿按,脚不知该往哪儿迈,心不知该往哪儿放了……
沉思默想之际,对面别墅的门开了,走出一位气质优雅的白人老太太。她径直朝我走来,身上只穿一件薄薄的绿色风衣,她没带伞,一路小跑地来到我面前。我用蹩脚的英语告诉她我在等我的姐姐,我听出她说天气很冷,又下着雨,叫我到她家躲雨,面对她热情的邀请我万分感激。到她家,我说我只要站在她走廊上等就可以了,做为陌生人,又语言不通,我不想过多地去打扰别人。于是,她便从屋里搬出了一条椅子让我坐着等。
老太太进屋了,她给我的感动却似一抹暖阳让我的心变得阳光灿烂。谁说面对陌生人我们必须满怀戒备?必须敬而远之?谁经常用自己自以为的经验来教训阻止我们情不自禁向陌生人伸出的援手?此时,我很想告诉他们,其实,人和人之间,真的该有温暖,真的没那么复杂,就像今天,这个老太太可能只是在窗口瞥见一个华裔女子在雨中等待,她便满怀同情地邀请这个陌生人到家中躲雨。
从姐姐家出来已近傍晚,她开车送我回家。此时的雨已经停了,天空渐渐露出清透无暇的蓝色,太阳偏西,它用柔和的目光注视着如天空般干净清透的大地。
姐姐和姐夫来澳洲已经九年了,他们很习惯也很享受这里的自然和人文环境。在墨村,大家都称他们夫妻俩为“活雷锋”,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他们也如刚才的白人老太太一般乐于助人。
一个红绿灯路口,原本可以驶过的黄灯因两个老人过马路刹住了车,车刚停下,便听见“呯”的一声,车也随之震了一下,我们反应过来,后备箱被撞了!
此时,绿灯亮了,姐姐把车开进一条小路,撞上我们的车也尾随其后。那车一停下,我们便看到车的挡风玻璃上贴着一张L牌。显然,这是一个新手,而且,严重违反了交通规则——持L牌的新手出行,边上必须坐个老司机。
从车上下来一个身形硕大的白人女司机,约摸五十几岁光景,手上还夹着一只烟。她的神色非常紧张,夹烟的手有些颤抖。我们先查看了被碰撞的部位,有些擦痕,但是,对于一辆价格不菲的奔驰来说,这维修费也不会便宜到哪去。
胖女人一开口便有些哽咽,我的英语水平太差,没听清楚她说什么,只是看见姐姐抱住了她,而她,便一下子哭出了声来。
姐姐不断地安慰她,说车上的这点小擦痕不碍事,并一直对她说你要小心一点,胖女人情绪激动,连声道谢。
回到车里,我看见姐姐的眼眶红了,她告诉我,这个女人是因为丈夫刚刚去世,所以非常悲伤,情绪激动。姐姐说,她实在不该这个时候开车上路,那该有多危险啊!她只字没提车被撞的事,言辞间满是对她的同情与怜悯。
我站在夕阳下目送着姐姐的车消失在绚烂的霞光里,今天发生的这两件看似很小的事在我心里掀起了不小的波澜。我喜欢澳洲,喜欢它的美,喜欢它的简,其实,更喜欢它在不经意间流露的善和朴。那一句句来自陌生人之间的问候,那一张张展露在陌生人之间的笑脸,常常会让我们有如沐春风之感。
真该放下手机,从此解放我们被绑架的身体器官——让我们的手去触摸花草树木,让我们的脚去丈量山河大地,让我们的眼去发现生活中的真善美,让我们的心去贴近身边真实的人和事,把自己还给大自然,还给爱你的人。
如果可以,我想归还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