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有国名曰衡墟，民皆以玄铁铸尺量天，以铜斗称云，以玉圭测泉。凡不可度者，皆斥为虚妄。墟中有大椿十围，春时香盈九里，童子聚其荫下诵"叶落三百二十片则夏至"；墟外有弱水潺湲，老叟持象牙算筹立岸曰"此水含沙六万八千粒"。
忽有蒙面客负陶罐而来，罐中空无一物。客坐市集击壤而歌："子非鱼焉知鱼之乐？子非尺焉度风之骨？"众人哗然，举铜规欲量其歌，数弦皆断。客大笑掷罐，碎片落地成溪，游鱼逆水而跃，竟载落花计数，然花瓣触鳞即化。
墟主闻之震怒，持金秤欲称客心。客解衣坦腹曰："昔者浑沌凿七窍而亡，今君凿万数而盲。"语毕化作青烟，墟中量器尽锈。童子忽见大椿飘叶如蝶舞，老叟惊觉弱水映月似银梭，方悟三十年未尝仰观星汉。
太史公曰：昔者伏羲画卦，本为通神明之德；今人执数，反成遮目之叶。试看南华真人梦蝶时，可曾计较翅上纹路几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