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应该还是冷的,因为我裹得很厚,小短腿走得蹒蹒跚跚。夜已经降落下来了,大山暗沉沉,庄重宁静,一切都懵懂懂的能看个大概。
妈妈已经在温暖明亮的厨房里做饭了,锅里发出噗呲的青菜入锅的巨响或咕噜噜的慢炖声或咔呲咔呲的翻炒声,晚饭一时半会还不会好。
哥哥突然跑回厨房,牵起我的手:“妹,我发现一颗树孢,我带你去摘。”
我并不知道树孢是什么,但是哥哥在我的眼中高大靠谱,且对我极好,我便开心的被他牵着走。
我们路过堂屋,又路过奶奶的厨房,奶奶厨房的灯也亮着,厨房里有炒菜的声音和她跟叔叔的吵架。
我们走过小木桥,路过奶奶菜地外围高高的栅栏,爬上卢君家前坪地,穿过他家前坪,再过一个小木桥,来到一块巨大狭长的稻田里。
稻田呈梯子状,左边两个我高的地方是我家的菜地,我看不到右边的下层,但很远处,还是稻田。
左边的田埂像一堵高墙,曼妙的弧线像远处伸去,盖满薄薄的矮草,整整齐齐。在那些矮草中,突兀的横出一颗细细的小树,圆圆的叶子都乖顺的垂着,仿佛入睡了。在那些睡着的叶子中间,却挂着很多暗红色的果子。天色太晚,草和叶子都几乎黑色的了,那些果子便如暗夜的灯笼一般明亮和喜人。
我还太小了,明明那些通红的果子贴心的只长在一米不到的高处,我却要艰难的点起脚去够。
它们到了我的手里,一颗颗大指盖大小,圆滚滚,底部有个小小的凹槽。明明只有这么点大,但是她们却是由更小更多的小球形组成的,挤挤嚷嚷的非要凑在一起。这就是树孢哇。
哥哥手手里已经有满满的一把了,他拿起一颗,放进我的嘴里。甜味像冷冽的山泉一般在我山里化开,一直流到了我的胃里。我从来没有尝过这样清冽又浓烈的甜味,山一般浑厚,山一般古老,又山一般鲜活。
天更暗了,四下里都快看不清了。我们还依依不舍,想把最高处的几颗也收入囊中,拼命的伸脖子点脚。
我听到一整极速的沙沙声,就在我右侧的头顶,然后一块黑而长的东西从我头上飞了过去。我以为是上层的卢君从上面丢下了快棕片(做蓑衣的原料),但是那块棕片却飞快的伸展开,化成一条更细的黑色长条,以闪电一般的速度游窜过光秃秃的梯田,跌落到了下层。那速度荒凉得像逃命。
我看清楚了,那是一条黑色大蛇,它足有成年男人的手臂那么粗,但是一般的蛇都是小头大肚尖尾,可是它的最粗的地方却是头部,而且我没有看到它的头,它头的位置正正平平的,像是,像是从中间部位被到整齐切断。所以刚刚那条近两米的长条只是蛇的后半部。
可是没道理,这里是荒山,不会有谁把蛇切掉一半然后丢下,而且蛇如果只剩一半,怎么可能跑那么快。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年纪太小,把这段记忆给扭曲了。还好当时我太小,它的速度太快,还因为哥哥在身边,我完全没有吓到。而哥哥当时正专心的帮我摘最后的几颗果子,他只在最后时刻瞥见了它的尾巴。
“哥,好像有条蛇过去了。”
“嗯,我也看到了。”哥哥手里握着果子,表情比我严肃。“我们回家去。”
他一手捏着果子,一手牵着我,慢慢走出稻田,走回小桥,穿过卢君家的前坪,下坡,穿过奶奶家菜地外围的栅栏,过桥,路过奶奶家的厨房,奶奶卧室的窗,黑洞洞的大堂门口,我家卧室的窗。
厨房里的灯便透过厨房的门斜斜但温暖的铺在地上了,仿佛迎接我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