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三,串了几年来头一回亲戚。一大家人围火锅而坐吃个“团圆饭”还真别提有多惬意。只是我比较敏感,在这欢聚的喜气中尝到一些感伤。
小姨跟公婆同住,我跟着小姨儿子、我表弟称呼二老爷爷奶奶。早在表弟小升初时期,我曾因给表弟当家教而在小姨家住过一小段时间,所以对一家人都有所了解。奶奶是个女强人、热心肠,撑起家里半边天。就在我住着的一周里,每天三餐就没重过样。家里上上下下打理得井井有条。而且是个跳棋高手,午后总会和爷爷杀上几盘。
相比起奶奶雷厉风行地性格,爷爷显得很温柔。如果说奶奶是火焰,爷爷更像清泉。比奶奶多了一份悠闲和冷静。全家人都很宠爱表弟,可是在我眼里,这家人都沉浸在溺爱模式里。倒是爷爷时常能客观地教育孙子,并且尽量平等地跟他对话。正因如此,在这个三代同堂的屋子里,我最能跟爷爷聊得来。他没有长辈的架子,而且深藏智慧。
所以我最喜欢爷爷了。跟他聊天会让人不自觉地放松下来,没有教条地说教,没有隔代人相处的尴尬,反而总会给人以启迪。可奇怪的是,似乎这个家里只有我这个外人发现了爷爷不凡的秘密。(也可能是因我短暂地进入一个家庭,无法深入了解他们之间的相处之道吧。)奶奶作为妻子,对性格“软弱”地丈夫常常显得“严厉”,但我知道他们深爱对方。从午后跳棋对垒就看得出:同样身为高手的爷爷对奶奶表现出的仰慕溢于言表,而此时的奶奶则笑纳这个“迷弟”不多言其他。
可作为儿子、我小姨夫,在素日里似乎缺少一种对待父亲的郑重。当然,可能是爷爷“平等交流”的副作用也未可知。同样地,孙子更是多了一份随意。我奇怪于我眼中“智慧”地爷爷,在自己儿孙眼中似乎并不很宝贝。难道我看到的很多爷爷可爱的性格,他们因为朝夕相处而视若无睹了吗?
爷爷喜爱小动物,尤其在对待宠物龟时表现尤甚。往往在我给弟弟在小屋辅导功课时,就听得爷爷在客厅遛龟。起初我不知道他到底在做什么。因为爷爷叫宠物龟“龟龟”,而表弟小名叫“飞飞”。所以课辅导到一半,我总以为爷爷在叫孙子。倒是当时还小的表弟会淡定地回应我示意他的眼神说“爷爷在叫乌龟呢。”
可是,次年夏天却听说爷爷得了白血病,已住院。我很诧异爷爷会突染恶疾。于我而言,这个消息太过突然,好像被横切一刀,让你看露出的剖面,几乎残忍,但更多是震惊。
当时我大学刚毕业,立刻感受到所谓“毕业就是失业”的焦灼和痛苦。但我知道当时的爷爷一定比我痛苦难过万倍。只一次,我跟妈妈去看望了病房里的爷爷。他穿着病号服坐在病床上,一只手在打点滴,我没看出他脸上有病容,只是眼神中少了些许的光芒。
由于化疗,原本不多的灰白头发开始掉落。我拿出准备好的礼物--一顶遮阳帽,想鼓励他,为他打气!帽子是08年奥运志愿者的阳帽,白顶蓝檐。我在帽子内侧写下当时振奋我的一句话:“人,之所以能,是因为相信能!”当我看到这句话时,脑海中立刻浮现了人类登顶珠峰、踏上月球的雄伟壮绩。是啊,如果没人敢想、没人相信,人类不可能一次次挑战不可能。我希望借由这些事例鼓舞爷爷战胜病魔。爷爷微笑着收下,只是笑容有些僵硬,往日的风采不再,这里坐着地仿佛是另外一个人。
没过多久,时间短到再次令人错愕——爷爷去世了。病房中礼物相赠,竟成永别。忽然间,我理解了我送出的那句话,如果反着说,贻害无穷。人,如果并不相信自己呢?不知道我是不是也成为爷爷离去的一根稻草。
此次当我再次踏进那个家时,除了感慨新装修的房子敞亮外,还发现过去爷爷奶奶的卧室已被改成客厅。家里已经没什么爷爷的痕迹了。或许是把爷爷的东西都搬到楼外的后房了吧。
家里失去了一个成员已快三年,我深知这是一种不可言说的痛。所以我反复提醒自己要表现得正常一些,不要勾起人家的伤心处。只能悄悄做文一篇,以表思念。“爷爷,我去了您家里。虽然没有问候,但想在此说一句:过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