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墓梦
我对于不安有着敏感的预知，今天要有事情发生……
果不其然，不到中午，妈妈打来电话，看到比想到快，当时手机在桌上，我刚洗完澡，抬头看它，一个念头浮现，与此同时，电话响起:
我姥爷去世了！
我的情绪慢半拍，大脑也是慢半步。生活中，别人都喊我名字，说了半天话，我也答应了，眼睛也好像正视你了，但是呢，大脑却好像刚刚睡醒一样，慢慢才缓过神来，然后不好意思地弱弱地问对方一句：
“不好意思，你刚才说什么来，刚才走神了，没听清楚，能不能麻烦你再说一遍……”
好在呢，我不是一个热爱社交的人，朋友虽然不多，但还算贴心，主要的是懂我，所以，她们和我的交流方式，一般都是先大声喊一声：
“喂”或“唉”
然后等我说声怎么了，才开始和我交流和沟通。
这一次也不例外，妈妈说完，我那一刻，我出奇的平静，甚至和往常一样压根没听清楚妈妈说的什么，可是心却一颤，泪就下来了……
那一次，哭得特别惨，泪哗哗的流，心好像空了一块，没有声音，就是流泪，流了好久……
谈不上多难过，毕竟我们这些零零后，有心有肺的不多，但要说不难过，也是假的，我从小是姥爷姥姥养大的，因为我是女孩，差一点被扔掉呢，后来，估计是爸爸妈妈尝试多年，却依旧以多加一女结尾。
爷爷奶奶虽然依旧高压，但是呢，命数难违，也没有办法。再后来呢，妈妈被骗，我们家从小康之家，抖身欠债四百多万，这下我家清静了，门可罗雀了。
穷极归本，爸爸提出接我回家，妈妈很开心，爷爷奶奶也没怎么拦阻，倒是姥姥很难过，舍不得我离开，我呢，什么都慢半拍，六年没怎么见过爸爸妈妈，他们来接，我就跟着走了，表情依旧冷冰冰的……
妹妹不怎么喜欢我，看我突然出现，还得喊我姐姐，她极其不高兴，可是呢，她个头小巧，年龄少我四岁呢，在她眼里估计那时的我，像个庞然大物吧，心有不愿，也不敢造作。
我真正开始哭，是到了晚上，对于我的回家，妈妈显然是很开心，爸爸是个随性惯了的主，家人团聚，自然也是喜上眉梢，面露喜悦之情，妹妹呢，虽然皱着眉头，时不时瞅我，但是呢，毕竟太小，她的敌意，在我看来，甚是可爱，要不是妈妈就在身边，我都忍不住想去捏捏她，好好玩弄她一番……
我呢，自然也挺开心。一呢，小孩子，喜新厌旧，换个新环境，有三分钟的热度，虽然爸爸妈妈家也不富裕，但是呢，总比姥姥姥爷家新奇一些；二呢，爸爸妈妈年轻，姥爷姥姥虽然对我很好，但是年龄大了，小孩子好动不爱静，自然对于年轻的爸爸妈妈更青睐一些；三呢，是气味，年老不可怕，可是老年人身上独有那种衰老的气息，我受不了，而爸爸妈妈身上没有；四呢，是梦……
我是在梦中长大的孩子，毫不夸张地说，我几乎天天都做梦，梦是我生活的一部分，我的梦千姿百态，各式各样，有的惊悚，有的唯美，有的连续，反正怎么说呢，我睡一晚上和打仗一般，高了兴，我都能清晰记得，我分身三角，一个演，一个导，另个一抱怨评价……
在姥姥家，六年里，我持续做了一个重复梦，很短的一个梦，就一个镜头，一行身影，我感觉应该不只我一个，最起码两个，因为在梦中我感觉我很紧张，甚至可以说陷入了极度的恐惧之中，通体冰冷，甚至颤抖不已，但不知为什么，应该有着不可不为的原因，心中心念却是我得前行，有一只手握着我的手，好温暖……
那是一段短短的甬道，没几步，就到了一道墓门前，阴森不清，昏暗潮湿，到了门口，我的心却平静了，可每当我想抬起头，仔细看看这墓的时候，我就醒了，在姥姥家什么都好，就是感觉阴森森的，四周破破的，姥姥姥爷呢，觉少，还有风湿，夜里经常不怎么睡觉，即使睡了，也是不是发出一种疼痛的呻吟，其实对于小孩子来说，还是挺可怕的。
原本我也认为，我就这样生活下去了，可是呢，妈妈热情地劝我多吃点，然后伸手就要拿我的碗，去盛饭，这在我以往的六年里，是没有的。六年里，自打我懂事以来，都是吃饭自己盛，穿衣睡觉自个来，今天，妈妈居然要给我盛饭，这在我短短的人生之中，是破天荒的第一次出现的场景，我蒙了，愣了，几乎同时，我哭了，哭得撕心裂肺，歇斯底里，以至于过去了很多年，爸爸妈妈依旧对我进家门的那次痛哭津津乐道，说起来没完……
我们家是没落了，但是规矩还在，姥姥姥爷家都是大户人家的，虽然疼我，但是呢，从小拿我当大家小姐训练，大家不要理解错了。
以前大户人家的小姐，日子可真心不好过，虽然衣食无忧，但是呢，庭院深深，规矩是真心的多，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繁文缛节，不胜枚举，就拿吃饭来说吧，先是顺序，端茶倒水不说，女不上桌，即使坐到了桌上，那更麻烦，坐姿坐态，言行举止，都是有严格要求的，举筷要快，落筷要轻，菜不过三之类，小时候可没少难为我，这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带体罚的，稍不慎，姥爷的筷子就像小竹板一样，敲下来，不打手背就敲指关节，真心的疼，我笑，又是孤单一人，他们人多势众，我只有默不作声，默默忍受……
这估计也是我想离开的原因吧，可习惯的力量是巨大的，就在那一瞬之间，我没想到我会哭，更没想到我会哭得那么惨……
爸爸妈妈显然是被我的痛哭流涕吓坏了，这哪是一个六岁的孩子哭泣呀，简直和发了疯的农村泼妇一样，声色俱厉，太恐怖了……
再加上，他们把我放置在姥姥姥爷家，一放就是六年，心里也愧疚不已，所以我一哭，爸爸妈妈心一软，也跟着哭了，小妹妹，什么都不懂，估计是被吓着了，也跟着大哭起来……
你知道么，这里面有一个很诡异的画面，我是在哭，我也知道我在哭，可我本人却出奇的冷静，我只是身体不能动了而已，我冷冷地看着我在撕心裂肺的哭，不是无能力为，是无动于衷，仿佛在那一刻，这个世界有两个我一般，一个在哭，一个意识停滞，却都是活生生的存在，平静的世界，并行的两个我……
这一哭，哭到现在，不是我一直没有停止哭泣，是每一天傍晚的九点三十一分，我的泪就止不住想流，有人的时候，我就强忍着，然后，我就仿佛看到就在我的身旁出现了一个虚拟的我，在撕心裂肺的哭泣……
姥爷去世了，我的心很平静，在坐车回家的路上，我做了一个梦，我梦到，我又回到了那个甬道里，我不得不往前走，那只温暖的手不再了，我害怕极了，甬道黑黢黢的，四下安静的吓人，我浑身冰冷，颤抖不已，一小步一小步地往墓门方向挪动，那原本短短的甬道，显得漫长极了，好像永远也走不到似的，我的心紧张到了极点，整个缩成了一团，我害怕极了，害怕到连呼吸都忘记了，意识开始变得模糊，我清楚得很，此时此刻绝对不能倒下，但身体开始变得沉重，歪斜，我要倒地了……
救救我，救救我，我的心呐喊了两句，然后整个的身体就朝前重重地摔去……
那个臂膀冰冷无比，那张脸笑嘻嘻的，我陷入了沉沉的昏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