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金色被黑夜吞没,又一次走进火车站。网上买了票,经过进站口的第一道安检口。真是无奈的小城站,门外的自助售票机竟然还有时间限制,过了八点就锁了机器,令人不得不排队取票。走进售票厅,昏昏暗暗只开了三个窗口,排了长长三队人。叹口气,站在其中一队。看看时间,离发车还有50分钟。
过了五六分钟,前面还有七个人,心想时间有余,继续低头看手机。耳旁响起这座小城本地方言拔高了音量的质问声:“为哪样要再多给你五块钱,我呢票本就是多付了一个站的钱!”抬头循了声源:矮胖背影的老者模样,头上裹着一条估计是用了太久看不出颜色的头巾,背上一大个退成灰色的编织袋,一只手拎着一大袋泡面,另一只手捏着身份证露在窗口的光源内。
“异地取票要五块呢手续费,葛懂?”售票员不甘示弱,同样用方言喊了回去。
“可是我呢票本身就是多付了一个站的钱,就不能从里面算?”
“你多买一个站是你呢事,你要么直接上前一个站去取,你在我这点取就是要收手续费!”
“可是我前次在门口售票机子上取都没有收手续费的,也是买了前一个站的票,在这点取。”老者和售票员你一句我一句绕上了。
我收回目光看了眼时间,这么一滞,离发车竟只有半小时了。内心不由地紧了起来,皱起眉头不安地盯着前面的老者,继而扫了眼另外两队,依旧长长的队伍,合计着只能站在这儿期待队头事端尽快解决,不安的情绪在频繁按亮手机的过程中逐渐充斥着心头。
“你到底是要取还是不取!不取下一个来!”售票员耐心到达界点,后边的乘客包括我在内,都面有愠色,在后边一个大哥迫不及待地递上身份证时,老者左右两口袋都掏了翻底,从摸出的零钱内抽出五张一圆纸币,递进窗口,嘴里继续嘀咕着,接过了票。拎着东西从我身边过去时,一股浓浓的不知是什么的味儿钻进我的鼻腔。
我的眼里露出了嫌弃。
幸亏之后在我前面排着的都是取票的,我赶在发车前10分钟检了票。
到了自己的卧铺前,之前的老者赫然坐在我的下铺,浓浓的味儿弥漫了整个铺间。想想剩下的36个小时要被这味道持续薰着,我的内心在抽搐。“1,5,8……”高分贝的机械女声报着数字,老者连忙拿出这声音的源头,按下接听健“外!哎!我已经上车了!是呢!冒担心!嗯,好呢好呢!是咯,我会注意的,挂了嘎!”同样高的分贝。内心的抽搐又增了一分。
用外套捂着口鼻,蜷缩在中铺,心里默念着赶紧睡着。在呼吸严重受阻的焦灼里,火车熄灯了,进入夜间行车时段。恍惚间,一个重物哐当落地的声响在耳旁炸开,浑身一激灵,好不容易迷糊的意识瞬间清醒。
我皱起不能再皱的眉头,喉咙里抑制不住哼出一声,探身向下望。果然是他。入夜了不躺在床上睡,坐在窗口靠着窗子,脑袋随着车身晃荡。这声巨响就是他面前一个看不出装了什么的黑袋子摔在地上发出的撞击声,听上去像锅碗瓢盆的摩擦,总之,他的东西就像他人一般,令人嫌弃。
响声太大,不只我一人被惊醒,看着声源地的目光,都含着浓浓的厌恶与责备,甚至有人爆了粗口。老者嘿嘿地笑着,迎着目光把黑袋子顺势往脚下拢了拢,没有放回桌上。
毕竟不可能在人前发作,加之他未做多言的继续靠在了窗子上,将被搅了昏梦的怨言发泄在心里,拉过被子再次强迫自己闭眼。
周围惊醒的人有了一小点动静,细细嗦嗦的。正想用衣服整个包住头时,隔壁传来一声哽咽中带着怒气的女声:“有小偷!我的小包丢了!”人群一下子炸开了。
经过上一次做火车手机被偷的经历,听到这一声音,我的第一反应便是伸手去摸我枕头下的包,简单检查了一下,幸好东西都在。但睡意也是完全消了。
被偷女子的朋友马上起身去喊了列车值班员,女子自己借了身边人打开的手电灯光在自己睡的下铺上下翻找。
列车员很快就来了,简单询问了事项,首先拨打了女子的手机,没有铃声。女子说手机被她习惯性调了静音,但是手机能通,说明犯罪分子还没来得及做关机之类的处理。
接着,又来了两名列车员,他们一铺一铺地,边打电话边检查,因为女子的包是一个黑色手提包,如果是这一节车厢乘客所为,那么一定被他藏在哪里。就在检查到7号铺时,打电话的列车员发现电话关机了。
丢包女子听见这个消息,满眼的泪水一下子留了出来:“包里还有我的4万元货款啊,还有身份证银行卡,呜呜呜,我要怎么办啊……”
列车上的乘客开始互相讨论,有的乘客建议全员搜身。
“那个,我刚刚看见有个小伙子起来上厕所,往那个姑娘身边走了一圈。”发声的是前面的老者,“那个小伙就是那个人。”老者的手指向女子隔壁铺的正在探头往外望的一名年轻男子。
列车员对望了一眼,问老者:“你确定你看见了吗。”老者挠了挠脖子,点点头。
隔壁铺的小伙子一下子窜了起来:“你个老杂种,你冒乱说葛,你信不信我挨你打死求掉!”
列车员立马上前拦住前冲的男子:“现在也晚了,你们几个现都跟我们去值班室,不要打扰到其他人休息。”
“我为哪样要跟你们走,又不是我拿的,我不走。”年轻男子被拉住了双臂,挣扎地说。
“走吧,说清楚就没事了。”
列车员和老者,被偷包女子以及嫌疑男子一行人离开后,我靠在床上,依旧没有睡意。同一个隔间和我平行铺的乘客是一名中年男子,此时突然开了腔:“其实我也看见就是那个男孩子偷的。”
我一个激灵:“你也看见了?”
邻铺发现自己的话引起了反应,接着说:“对呀,我刚刚起来上厕所回来,靠在我们下铺休息了一会儿,就看见对面走过来两个人,就在那个姑娘的铺前晃了一会儿。”
“两个人?”我惊讶道。
“是的,两个人。”
“那你刚刚怎么不说?”
“说了有什么用,包肯定不在这个男的身上,肯定被他同伴拿走了。再说又不是我被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到时候包搜不出来,还说我骗人。”
“那两个人你看清了吗?”
“黑灯瞎火的,只能看见两个影子,要是男的的同伴走到硬座车厢,谁能搜的出来啊。”邻铺继续说:“不过我发现那老头还是机灵的,他那个大黑袋掉在地上,人肯定都能被吵醒了。”
“老者是故意的?”
“应该是吧,他就坐在座位上,估计也有点怕,像这种明目张胆偷东西的,身上都有些家伙的吧。”
我沉默了。
第二天白天,老者回来拿了东西,拿了就又跟着列车员走了。
晚上我也到了目的地,下了车。
夜晚的空气令人清醒,我忽然庆幸和老者坐了同一班列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