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在旷野上签名时,总是用最潦草的笔迹。它掠过麦浪的姿势,像少年翻过学校的围墙,连一片云彩都不肯带走。我站在田埂上数它的去向,却见它忽而折进山坳,忽而散入竹林,最后连回声都消尽了。
人们总说羡慕风的自由。你看它掀完姑娘的裙摆就溜进巷尾,逗得风铃作响又跃上屋脊,连最老练的捕风人也摸不清它的脾性。可风真的愿意这样游荡吗?或许它自己都忘了,最初不过是想找片叶子说说话。
我见过最寂寞的风,是在深秋的晒谷场。它卷着几根鸡毛在原地打转,像找不到家的醉汉。稻草人破旧的衣袖随风摆动,仿佛在嘲笑它的困顿。那时我才明白,无拘无束的背面,写满了无处停泊。
如今我也有了风的形状。行李箱滚轮碾过三个时区的月光,护照上盖着不同颜色的黎明。可每当飞机冲破云层时,窗舷外总浮动着故乡的炊烟——那些被我吹散的,如今成了追我的云。
昨夜暴雨突至,风终于被雨钉在了窗玻璃上。我目睹它透明的躯体渐渐显出轮廓,像幅被水晕开的铅笔素描。原来最自由的灵魂,也需要一滴雨的重量来确认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