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天我去了趟五台山,开车走了整整四个小时。回想起来,这几年我还真是去了不少的寺庙,当然,去的目的是旅游观光,而不是烧香拜佛。在去五台山的旅途上,我突然留意到一个本来早应该留意到的事实:为什么著名的山都是跟寺庙联系在一起?
天下名山僧占尽
过去有一句话叫:“天下名山僧占尽。”寺庙,往往都在路途遥远地势险峻的山中。这跟欧洲的教堂产生了鲜明的对比——教堂都是在人口特别密集的地方。
我曾经在德国的科隆生活过一段时间,科隆大教堂就在城市的市中心,周围是繁华的商业区。维也纳的史蒂芬大教堂,也在非常繁华的地段。这是因为,教堂是西方社区文化的起始点。人们因为教堂聚集在一起,形成了一个个乡村,一个个城市。
相反,中国的寺庙往往是远离尘嚣的。我们可以想象一下,在古代,一个人去一趟五台山,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佛教的很多词,都和山有关。比如说山门指的是庙门;
开山,是指最早在山里面建庙这一行为。
最早在山里面建庙的创始者,就成了开山祖师。
很早以前我看过北京大钟寺的碑文,上书:“右揽西山之胜,左隔市尘之嚣。”佛教讲究清修,所以在选址上,自然会修建在远离尘嚣的名山之上和名山附近。而西方的教堂,从一开始就和人们的日常生活紧密的联系在一起,基督教有固定的仪式,每个人都要定期去教堂。因为长期的聚集在教堂周围,就形成了一个小型的社区。当在教堂里做礼拜后,外面的教堂广场也就自然形成了欧洲最初的自由市场。欧洲的教堂,除了有社会功能,还有经济功能。
教会的世俗 寺院的缥缈
现代教会也承担了很多的经济功能,比如说在美国上个世纪三十年代以前,教会是银行贷款担保机构。除此之外,教会还承担了很多其他的社会功能,比如说教育,从幼儿园到大学,都是教会办的。我们中国现代的一些大学,比如说燕京大学、辅仁大学,最初都是教会出资创立的。教会还创立了很多医院,比如说协和医院,从名称中你就能听出它的教会背景。
所以现代社会中很多的公共服务事业:教育、医疗,甚至是金融功能,最早都是由教会来承担。反过来看我们的寺庙,从来没有听说过哪个寺庙办过学校、医院,或者给信徒做过金融担保。
因为寺庙的建立的初衷就是和世俗社会隔离,它的作用,是应对人们非日常性的情感安慰的。
过去古人三四十岁膝下无子的时候,就会去庙里去求。正所谓“普陀求子,红螺求官”,普陀寺和红螺寺之所以香火旺盛,是因为总有人会有这样的世俗需求,这是非日常性的情感安慰。
有一句话讲:“平时不烧香,临时抱佛脚。”所以佛教的寺庙没有太多的社会经济功能,是与社会经济功能脱节的机构。
佛教的寺庙在某种程度上讲更多的是一个商业机构,它提供的是特殊的“产品”、“服务”和“体验”。是一种单方面收费的盈利性机构。它出售产品(各种开光的佛教用品)、提供服务(帮信徒做法事),同时获得利润,但是却拒绝承担对整个社会的反哺责任。
西方的教会,也是要捐款,有的人甚至是把一辈子的财产都捐给教会。
但是,教会从一开始就定位于为普通的民众服务。
首先,钱捐过去,不是拿来独自享用的,是用来经营的,最早的职业经理人就是从教会产生的。因为神职人员,是不能参与商业经营的。董事会呢,也是从教会产生的。教会不直接参与经营,所以需要一个董事会,来定期向它汇报经营状况。所以,西方的信托责任制,都是起源于教会。
跟西方的教会具有经济功能不同,寺院只是单方面地接受捐赠,却没有承担任何的兴办学校、医院或者金融担保的社会责任。寺院是接受信徒“供养”的,是让信徒永远养着它的,所以它不需要采取任何经营手段,它只需要提供一些虚无缥缈的产品和服务就能聚集到大量的财富。
离寺院越近,离佛陀越远
我们不能以偏概全地说中国佛教都是这个样子,但是,现在的中国佛教,的的确确出现了某种蜕变,甚至腐败的东西。寺院,从一个本来应该承担部分社会职能的机构渐渐的蜕变成一个纯粹的商业性机构了。
曾经,欧洲的教会也出现过类似的腐败,有人说过这样一句话:“离教堂越近,离上帝越远。”今天,我们也可以这样说,在某些地方,“离寺庙越近,离佛陀越远”,这是我在斯里兰卡做的一个演讲的题目。我当时说,佛教必须要改造,从一个盈利性组织变成一个非赢利性组织,从一个不承担社会责任的组织,变成一个承担社会责任的组织。
当时随行的有一个和尚,可一法师。我当时在台上讲的时候,越讲越踌躇,越讲越害怕。有一个朋友就把可一法师往外面拉,不想让他听到我说的话。我讲完以后,他走上前来,我以为他要来质疑我,没想到他说:“我非常同意你的观点,离寺庙越近,离佛陀越远。这是中国佛教现在的一个状况,佛教应该承担社会责任,应该变成人间佛教,而不应该成为少数人,少数机构的敛财工具。”他后来告诉我,他一直致力于佛教的社会化,让佛教承担更多的社会责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