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天不散步了》这样结尾,生活是这样的,有些事情还没有做,一定要做的,另有些事情做了,没有做好,明天不散步了。我的新年是这样开始的,生活总是这样,短的是断断续续大大小小的完成和未了,长的是按部就班的水到渠成或功亏一篑。缘木求鱼,雅一点,采薜荔兮水中,搴芙蓉兮木末,两相关照,意思是了。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几千年了,说的还是那些事,要说没有进步,不是《空房》里木心的自叹,该是整个人类了。
二十一世纪的第二个十年,诗与远方成了生活中最频繁的字目,在自媒体的圈子中生蕃不息。不言而喻又不约而同,人人都有共同的向往,生活便不是泼水四散而有一归处,所以时时见人分享文章,远走他乡,也时时见人归来,未必两样。苟且的是真苟且,不苟且的装装样,生活是这样的。
健身也是一个极热的话题。所见的多是今日多少步又作字成图,明日复明日的天涯期许相与砥砺,本来的悠闲也因人的一坐成枯有以观之。只有自己去生活,才知图片背后的难处。偶尔的活动还好,兴之所至为易,日日成规的既往如故往往只得半途而废,或坐或睡或躺自然不必抉择便坐拥目目即景,生活就是明知故问地傻傻装糊涂,避重就轻已成了当局者迷的日常法则。
读书也如四月的杨花纷纷而起而纷纷落不下,也正如此,在遥远的的诗词中,它美了起来。生活中,谁都有意自护,巧绝避开杨花的细密跟粘。读书正如在漫天杨花中呼吸,极为搅扰,窒碍空气,让人昏昏欲睡,想要逃往一片清秀宁静之地。
继之穿衣打扮,礼貌谈吐,自食其力,慷慨善助等等,好为人师,一一谆谆来教,拂尘以扫,尽绝迷茫。生活看来是月白风清,条条大路通罗马,可毕竟不是。生活是多数时候知道如何是好,在过着的时候便忘其所以,所以生活是复杂不易的。如果懂得了一些道理生活就容易了,那人生太没意思了,前车之鉴有一半的意思就是要看后来者的笑话,历史有一半是等后来者为伍好有伴不孤单。
我是一路听着道理长大,又一路传着道理看人长大,渐也明白了,道理总是一部分对人有用,对一部分人有用,对有些人根本无用。作为青年人,身边的诸人诸事也都看过一些,两岸猿声啼不住的是理当如此,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的才是事实,所以一边也不爱听人讲道理,一边也不爱跟人讲道理了。
生活中的小事,一多也自然大了,积羽成舟。有时朋友好意,身边亲历一些事,特来提醒,诈骗、诱害、过劳死衰···历历如在目前。当时十分有意,几天里小心翼翼,防范为备,经不起几日,便忘却了。生活平静温柔,感念得都想为之一报。自自然然过去,某日竟想起有过对陌生人那样地宽信善柔了,悔不该如此,两番三悟,又觉并不如朋友所言。生活还是那样生活,真遭到了,只好自认。有时一想,也许自己生活到底有情有理,自重克制,所以在往日的旧习里呼吸生长究竟不至于太坏,到底觉得实在放荡随意还是不放任自流的好。尽管人有无奈,常常事不能竟,自甘下流又到底自堕其第,又实在母也天只。
个命的疾病其实说来就来,至密的朋友亲上罹患重疾,正值壮年,昨日之见还是壮硕圆全,未几便憔悴不堪,转瞬之间人事的天翻地覆常常叫人怀疑人生,可日日如此又终究板上钉钉地落定事实。劝有何劝,警有何警!不过寻寻常常的谈话往来,来来去去地重新适应。
人一到生命的虚弱处,便什么都可放下,金钱、名分、地位、容貌,好像一下子看开了,实在想来,还是精明巧算的权宜之计,不过是城下之盟,逃过此劫再徐图大举。这一点,让人既可恨又可爱,真像老太婆虔诚地求神拜佛里带了些市侩主义。生死到底是大事,遇过的自然别有一种心境,而对于旁人,只是一处后来淡淡白白的当时触目惊心。
生活是不宜于分析的,尤其在文字上,因为斤斤算计又久行不悖的到底不是生活。青春、美貌、才华、艺气、健康等等,满荡生活中的亮丽字眼。应然实然其实与生活本身都关系不大,毕竟细看都是时过境迁说来话长了。生活永远是此时此刻,和文字远远近近地隔开了。文字就是一个年轻人,喋喋不休地说着生活,年轻的通病,也还不是一无是处。
年轻人是自以为懂,种种言说,自以为是,有些人看出些东西,说年轻人不懂,诉诸文字,而生活一仍沉默。有时候天气晴明,阔大的场地上聚人谈笑,有一人倚在大水上沉默不语,树上有鸟啼鸣,不一会儿,来了一场倾盆大雨,好像这就是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