夺命两秒钟

我们常常心怀执念,说话做事一根筋,导致我们只能成为俗人。俗人有俗人的活法,俗人的纠结,俗人的烦恼,俗人的无奈……还有因为俗造成的悲哀。我们俗人的俗表现在生活工作中的方方面面,比如贪小便宜,比如钻牛角尖,比如得理不饶人……俗造成的灾难,小则纠结,大则失财,再严重点丧命。

给你讲一个我前天刚刚经历的故事。故事中的主人翁用生命,诉说了一个因俗造成的灾难。

我们火车站东邻是火车站家属院,八十年代末建的红砖楼房,低矮的楼层,破旧的外表,蛛网一样乱拉乱扯的电线,院内狭窄而逼仄。年轻人都到市里买高档房子住了,这里留守的都是一些老人。人老了,也不讲究了,糊糊弄弄住着。再说,过了马路就到早市,生活也方便,所以老人们都不愿意搬走。

有个老头从早晨就感觉心慌,不舒服。老伴说,让儿子下午带着去医院看看吧。小区对门就是铁路医院,但是私立医院医保卡不能用。老伴说,刷儿子的医保卡,就别花钱了。老头哼了一声,全当默认了。

下午儿子请了假,骑电动车过来。他到楼上叫着老头,要带他去看病。儿子出来家属院的大门,忽然想起钥匙忘茶几上了。他说,爸爸,在大门口等等我,我去拿钥匙。老头说,好的,去吧。

看儿子骑电动车转回家属院,老头低头看着脚下。前边不远处停了一台大货车,司机上车后开始倒车。车左边是车站家属院的红砖院墙,路右侧是铁路医院的三层小洋楼。司机没看后面有没有人——左边是院墙啊,还用看?也许他下意识里这样认为的。其实,车后不远处正站着那个老头。老头站在小区大门口,脑袋像鹅一样扭向家属区。他脑袋有些昏沉,不舒服,一步也不想挪。

老头看见大货车的屁股向自己的方向倒车。他略微向左后方挪了两步,再一想:我是老人家,他能怎么滴?开车看路,车躲人,还要人躲车吗?这个执念,让他送了命。

司机向左后方打着方向盘,脖子伸着,盯着右前方的观后镜,留心着右后方是否有人。午后的阳光正好,灿烂的光芒投射在冬日光秃秃的树顶,又在地上映出鹿角一样开叉的影子。车后喇叭大声报着:“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

司机扫了一眼右前方观后镜,视野里只有一堵破败的院墙一角,大门口一个带网格的铁大门,一切都很正常。其实视野的盲区里,站着那个短命老头。

老头看着车屁股离自己越来越近,直至变成像铁山一样巍峨,危险迫近。他大骂一声:“瞎眼啊?还倒?”但他的声音对司机来说,还是太柔弱。他根本没听见。

车屁股眼看离他的身子只有两米,我远远看见了,惊慌地大叫:“大爷,快躲躲!”

如果他不是回头看我,如果他向一边侧侧身子,如果他不是停下骂人:“你娘的逼,瞎眼啊?开车不看后头?”

司机没听见,他只是听见了播报的悦耳女声:“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看后箱马上要进小区门口,他想借用门口开阔处,一举把车倒过头去。他猛地一踩油门,右手熟练地按顺时针转动了一下方向盘。结果,老头眼前一黑,整个身子被车轮碾压到车底。

他生命的最后一瞬间是极度恐慌的。但只是迟了两秒钟,他如果在两秒前离开则是安全的。但他活了一辈子了,不是凡事都要先掰扯清吗?按他的套路,他大骂司机后,司机诚惶诚恐地跳下车,或者赔礼道歉,或者灰溜溜开走,反正他要先骂一顿。但剧情竟然没有按套路发展,而是车轮一下向他瘦小的身子碾压过来。

他儿子拿了钥匙,骑车转出遮挡视线的楼角,结果看到他父亲临死前的最后一幕:装满货物的大货车,一边报着:“请注意,倒车!请注意,倒车……”一边加速撞向他父亲枯瘦的身子。父亲的身子进了车下,车轮像碾压布娃娃一样,碾过他父亲的身体。儿子惊呆了,他没有听见他父亲出声,只听见刺耳的刹车声。而他的父亲,脑浆迸裂,鲜血喷了一地。两边有人发现了,大声呼喊:“压人啦!货车压人啦!”

儿子只觉的天旋地转,差点失去知觉。他慌忙丢下手里的电动车,腿脚颤抖着扑上去。而两秒钟前还生龙活虎的父亲,此时却变成一滩肉泥,彻底失去了生命活力。时间不过短短两秒啊!

老头不用纠结了,他心里的冤屈只能到阎王殿申诉。他把难受和纠结留给儿子。

短短两秒钟,成了生死临界点。老头没抓住,他以为生活还属于他们那个时代呢。凡事慢吞吞,说完再行动的年代早过去了。这本来就是一个速食时代。可惜,他知道的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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