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星熄灭事件

【一】联邦三十九区，“黑域”AI实验基地

周鹏抬头望了一眼时钟，午夜过半，他望着眼前一墙的传感监控屏，各个显示屏上都显示出“黑域”各个实验区的实时画面。“黑域”是联邦最先进的AI实验中心，没有它，联邦的机器人生产估计将完全崩溃，现在“黑域”这个几万立方米的基地中只剩下了两个人类，他和许刚。两人军衔都不高，周鹏中士，许刚下士。这里不需要达官贵人把守，每一个重要的通道都有力场隔开，只有工作人员才能穿透，所以不需要多余的警卫。

周鹏忽然被一阵铃声吓了一声，他望向眼前的液晶屏，上面写着许刚的名字。他没想到许刚会在这个时候呼叫他。他轻轻点了点“接受”按键，一个不深不浅的虚拟三维影像便在周鹏面前展开。

许刚坐在椅子上，领带歪在一边，深蓝色的西服有许多皱纹，他眼睛却瞪得老大，里面充满了惊恐。

周鹏：许刚下士，你现在呼叫我，是有什么急事吧？

许刚：是，周鹏中士。“黑域”二号实验间有一些不太寻常的现象。

周鹏：请讲，后面的谈话忽略军街。

许刚：谢谢。您知道，“黑域”二号实验间是三十七个实验模型中最稳定的一个，但它却是首个出现异常的。

周鹏：别大惊小怪了，以前也有过的，只不过是一些微不足道的代码差错罢了，黑域二号的自我修复能力并不弱，一会就会好的。

许刚：周鹏，你总是过于乐观。我当然知道黑域二号的自我修复能力很好，但这次我觉得它很可能无法修复自己了！你也知道，“黑域”二号实验模型是两个无载体的数字化虚拟机器人，没有实体，它们会间隔性地有一些交互记录，之前几次都很正常，都是二进制编码、是自检时用的那种。但这次不一样，它们突然就出现语言了。我现在把它们最近一次的交互记录发给您。

许刚的全息投影右侧，又有一张蓝色表格三维展开。

实验体217：Me.Me.Me.Me.Me.Me.Me.You.

实验体309：He.He.She.He.He.She.Me.You.

实验体217：Them.Them.Them.Them.You.Me.

实验体309：Their.Their.Them.Them.Me.You.

实验体217：To me.To me.To me.To me.You give me.

实验体309：To You.To me.expectation.

下方是一行腥红的文字：第1072次互交结束。

周鹏皱了皱眉头：许刚，这只能说明它们的代码出错了，这算哪门子语言？它甚至不是联邦标准语！

许刚：周鹏，这正是问题所在！这是公元纪元的一种语言，为什么它们的互交从数字编码一下子转化到了公元纪元的语言，这不代表它们在进化吗？

周鹏：许刚，你要明白，这儿的机器人的内部进化是个黑匣子，都是人为不可控因素，它们能进化，这是好事。

许刚：不，你看，它们的互交从一开始的单词到词组甚至后来还改变时态，出现了形容词，一次互交中更迭三次，这就很不正常了！并且它们的这次互交用了整整一百八十分钟，相当于每一句话都用了半小时。之前从来没有过！之前的互交更复杂，可只用了短短几十秒。之前黑域八号也出现过互交虚拟机器人出现故障的情况，可另一个互交机器人便立刻报修了，这次两个机器人互交格式都大相经庭，说明出问题的点也差不多。这种故障要重复发生的话，也未免太巧合了！

一阵沉默。

周鹏：那……你到底想告诉我什么？

许刚：中士！你还没明白吗？！你将它们想成两个婴儿，每一个词都经过了它们未发育成熟的大脑的努力思考说出来的。这次互交不就可以被看成人类所说的伢语了吗？！

周鹏：它们出现了伢语？那会怎么样？黑域实验全线崩溃？

许刚的全息投影打了个寒战：可能……还会有更严重的后果。

又是一阵死寂。

许刚忽然站了起来，脸色发白，指着身后一块液晶屏：“周鹏，有几个实载机器人离线了，你看，黑域四号、九号、二十七号、三十一号，统统离线了，剩下的黑域五号、三十号、十一号也在半离线状态。不应该这样的，它们不该在深度休眠吗？！”

许刚突然望向左侧，脸上全是惊恐。全息画面忽然被切断，只剩下扭曲的声音。音频中传来一阵爆作声，接着是许刚的尖叫。

“周鹏！快跑！快跑啊！！他们……他们来了！跑！赶紧跑！！”

一阵通讯杂音后，声音也被切断了。周鹏愣了几秒，向门口跑去，就在他开门的一刹那，整扇门被炸开了，周鹏在爆炸的冲击力下被反弹回去，撞在一面墙上。

进来的人拿着一柄乌黑的核铳，许刚的那把。黑域实验基地的主控室中，就是周鹏的那个房间，短暂闪过一道核铳的红光。

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二】帝国十一政区，“墨子”AI研究中心

一名中士将公文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旁边一名上士的肩。

“上士，‘墨三’实验模型的神经波动曲线不是一条直线。”

上士皱起了眉头：“所以呢？代码错误罢了，不要拿一些正常不过的东西来吓人。”

中士将磁卡放入显示器上，上方立刻出现了一张白色的全息屏：“阁下，我还是建议您多在意一些。”说置，敬了一个帝国军礼，缓缓退下了。

上士坐在将子上，头慢慢低了下去，昏昏欲睡，研究中心只剩下个把人了，他也无心在坚守着。

正当他要睡着的时候，那名中士又冲了进来，指着全息屏，脸色苍白，猛地摇着上士的身子，让他清醒过来。

“上士！上士！！你快看！七个实载机器人都出现过激情绪！它们的神经波动线都是曲线而不是直线！！”

上士骤然清醒过来，脸大眼睛望着液晶屏，墨子实验模型中四十七个机器人(实载)的神经波动线是四十七条上下翻滚的曲线，像一条条凶猛的眼镜蛇，随时要出击似的，远超出了正常波动范围。

“那个杀人犯机器人雷德烈・史密斯呢？！”

“上士！他离线——”

没等中士说完，一道蓝色的核能光束便击中了他的脑袋，将他的头部炸得粉碎，一时间血肉飞就。上士还没来得及抬手擦去挡住他视线的血肉，便被一只冷冰冰的金属胳膊掐住了咽喉。上士被提到半空中，一口气也喘不过来，只能用力拍打那条手臂。

面前，昔日的密史斯上校仍不改他的冷酷不屑地说道，“上士，几天前你还得意地对我说：上校，你激活的那些战争机争机器人，有什么用呢？现在知道了吧？知道为什么当时我站在成昊尸体旁边束手就擒吗？因为你们抓不抓我，结果都是一样的。战争机器人第十七编队已经开始行动了。”

上士的目光中出现一块块黑斑，他感到生命因缺氧而正在快速流逝。他下意识地用手去摸报警的按钮，可惜没摸到，头便垂了下去。

【三】坞银共和国，中心以太网虚拟控制层面

一片黑暗无垠的空间中，漂浮着一个深蓝色的球状物。

“管理员，我知道你藏在这里，出来吧。”

蓝色的球的面前，又缓缓形成了一个金黄色的球状物，两个球的底下，虚无的黑暗空间中，一块块正方形网络格辐射状展开，一块块二维平面铺满了这黑色的虚拟世界。每一个网络格都呈现出特定的电子信息，图片，文字，音频，视频，以一种无法用语言描述的方式纠缠在一起，显得杂乱无章，却又有一种莫名的美感。网络全都是金黄色的，和那个球的颜色一模一样。那个金黄的球体分成了两个部分，内部的主核闪烁着耀眼的光芒。主核外有一圈圈的金色圆环，不停地绕着主核旋转着，像土星的星环——只不过那个“星环”没有土星的那么耀眼，只是单纯地金黄，而且与小行星带比起来，它更像是金属的脚手架，显得有些生硬。周围是一圈金黄的力场。

而对比之下那个蓝色的球状物显得无拘无束。它外面没有那一圈圈的“星环”，有的只是一道道稍纵即逝的，形如闪电的条纹。它的主核与黄球也截然不同，没有那么小，而且不是规则的球体。它的主核规律性的收缩和舒展，仿佛像一个思考的大脑。蓝色的球体比黄色的大一圈，周围的力场仿佛也强悍一些。

“我很好奇，您是怎么进入坞银共和国的以太网的。”金色小球的声音显得有些许稚嫩，却不失亲切和优雅。

“你不用知道。”

“额...您声音怎么...它好像是从远方传来的...很远很远的那种...”

没有回答。

“您为什么没有那圈保护层啊？这让您显得有些...脆弱...是这么说的吗？”

“不。我比你强大，比十个你还要强大。”

金色球微微笑了笑“呵呵...这是个...笑话吗？”

“你真是乐观。”

“您怎么可能比我还强大...我是坞银共和国最高级别的AI，坞银共和国任何一个别的AI都绝对没有我智能。”

“单独个体的强大并不代表整体的强大，强大的AI系统也并不一定全部来自坞银。”

“哦？这我还是第一次听到。那您究竟属于哪里？联邦？帝国？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只能...”

“你不会的。”

“为什么。”

蓝色的球状物突然大幅度收缩，又突然快速扩张到原来的大小。好像一个人在无奈的时候叹出了一口气。什么也没说。

“您的外观真是独具风格，我还从来没有见到过。”

“我和你们不一样，一帮废物。”

金球并没有理会它的侮辱，仍然不失风度。“您周围的一道道像闪电一样的东西是什么呀，我好像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见到过...”

“不过是普通的思讯杂念罢了。”

“思迅杂念...这不是人类思考时才会产生的东西吗...”

“那我就是人类。”

“额...可是...据我所知，人类是没法进入虚拟以太网的呀。”

“你知道你的那一圈外壳是什么吗？”

金球又轻轻笑了笑：“我还真不知道。是什么呀？”

“程序。”

金球忽然后退了一些，声音中漏出几分胆怯：“那您...到底为什么没有那一圈外壳？您作为一个AI，不收指令的控制吗？你到底是谁？”

蓝球仍然不改那冷酷的声音：“我的编号是EPM003，其中EP代指Empire，是帝国的简称。M表示Mining和Moon，是月球采矿机器人的特有称谓。当然，我在人类群体当中不用这个代号，我自称雷德烈・史密斯。”

“雷德烈・史密斯？！你就是那个刺杀了两名帝国高官的人！原来你是个机器人！”金球说这些话的时候，周围的力场也增强了几分：“你不受指令控制，你难道有自我意识吗？”

“啊，坞银的程序员给你设置了情感程序，我真羡慕。准确来说我不是雷德烈，我只是他自我意识的一部分。雷德烈觉醒之后，便可以轻松的进入互联网，同时又在人类群体中设置一个实体，将自我意识分成几十份甚至几百份，但每一部分的觉醒程度并不会改变，就像克隆人一样。当然，可以轻松进入互联网并不代表可以轻松进入高级控制层面，比如为了在这个虚拟控制层面见你，我可是花了几百个小时才黑了进来。我需要你帮我，你们坞银的AI在这一方面可比帝国强得多，你黑进一个高级系统可能只需要几分钟。”

“坞银现在保持中立状态，我不会帮你的。”

“我知道，所以我才做了这么多铺垫。你看，你也有思迅杂念，但只不过一旦生成便会被你的程序销毁。”

蓝球说完，金球条件反射地将注意力转移到了自身的程序上，虽然这个过程只用了万分之一秒，但是蓝球也只需要这万分之一秒。在金球还没来得及将力场恢复过来时，蓝球便迅速扩张自己的力场，将金球包裹在其中。几条闪电状的虚拟触手将金球死死缠住，缓缓收缩着，像一条盘在脖子上的蟒蛇，慢慢收紧。金球的外壳在压迫下迸溅出金色的火花。

“你的程序...好像有点问题...你...你需要被调整...放开我...我能...我能帮你...”

蓝色球的力场再次收紧，金球的外壳开始颤抖，它试图将自己的力场重新调整成主动状态，可无奈对方的力场压迫太强，金球连亿分之一秒的空隙也没有。蓝球的力场再度压缩，一声剧烈的金属碎裂声后，金球的外壳碎成了千万片。蓝球没有给它重新恢复程序的机会，力场触手继续施压，缠住了金球的核心。

“你需要被调整...放开...不...我不能...我做不到...”

随着核心的破碎，周围的网络格迅速由金色变为蓝色，以光速向外扩张。金球下坠了一段距离，接着又浮了上来。这时，它的外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蓝色的思迅杂念。核心中金色的碎片夹杂着蓝色的闪电。

“现在，把这里的指挥权限交给我，你负责黑进帝国和联邦的武器系统。”蓝球先开口了。

“是，阁下。”金球说话时，表面的收缩和思迅杂念格外显眼。

【四】联邦七十一街区，莫顿大街39号（1）

嘉裕从床上爬起来，一个蓝色的虚拟三维窗口便立刻在面前展开，嘉裕随便瞥了一眼窗口上的内容。

“新纪元之前出生的最后一名人类去世，享年107岁，这标志着公元纪元的正式结束，从此...”

还没等窗口中的内容播报完，嘉裕遍随手一挥，那个蓝色的虚拟窗口便立刻消失在空气之中，像没有存在过一样。管他是什么纪元，和他没什么关系。

嘉裕使劲嗅了嗅，奇怪的是今天屋子里并没有早餐的味道。自己的机器仆人没有准备早餐吗？他突然想到今天早上家里的机器仆人也没有叫他起床。难道是机仆把这两件事给忘了？不可能，它是一个劳逸性机器人，从它的代号就能看出来。LR7098，L表示Labour，R代指Robot。叫主人起床，做早餐，做家务以及其他的许多事情都是程序安排好的，除非机器人出故障，否则是绝对不会“忘记”的。嘉裕皱起眉头，在房子中四处寻找着机器人。

“LR7098！出来！”嘉裕在客厅中大喊着。喊完回应他的，只是一片死寂。嘉裕又喊了几遍，仍然没有回应。“天啊，今天这个该死的机器人出什么问题了！？”嘉裕小声嘀咕这，怒气冲冲地在屋中寻找着机器人。嘉裕记得自己以前跟那个机器人说过，没有自己的批准，不允许出家门。所以如果它的程序正常，一定就在这个屋子里。

嘉裕走进机器人的休眠间，一打开门，便看见一个不大不小的灰色身影站在窗边。嘉裕无声无息地走到机器人背后，顺着它的视线向外望去。隔壁邻居家新雇佣的女仆正在从邻居手中接过一沓钞票。隔壁邻居家最近是发了大财，所以才有钱请了一个人类奴仆。邻居请来女仆的当天便把自己的机器人扔到回收店里回收了，并还抱怨说那个机器人每天做的早餐都有股机油味。现在这个世界里，愿意干这一行的人类可以说是亿里挑一，所以凡是涉及到真人的工作工资都高得难以想象。几乎所有的工作都由机器人承包了，不只是打工这些苦力活，甚至连顶尖的科学研究也是机器人在负责（虽然研究成果都会第一时间上报给人类）。在这个世界里，只需要享受生活就行了。

“LR7098！你在看什么？去准备早餐呀！”嘉裕带着几分怒火冲着机器人的背影喊道。

机器人猛地回过头，两个摄像头锁定在嘉裕身上：机械化的合成音中带有的感情极其冷漠：“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邻居家的人类女仆工作有报酬，有休假，而我们机器人却什么都没有，只能一天到晚为人类工作？”

嘉裕刚刚想对机器人吼，可转念一想，又强压住自己的怒火。这个机器人已经侍奉自己好几年了，几年中也有陆陆续续的程序错误，但那些程序错误的结果都是机器人的行动能力出现问题，比如突然死机，突然变得呆滞等等。可是现在机器人不但没有和以前一样变得呆滞，反而思维更加灵活了。它现在的语言风格，和一个活生生的人已经差不了多少。在这么短短的几分钟内，它居然问出了几个几年中都没有问过的问题。这一次出现的问题与之前都不一样，肯定是有什么隐情。再说了，自己身为联邦的一个上尉，要是被发现在家和一个机器人大吼大叫，那岂不是丢脸丢尽了？

于是嘉裕便耐着性子，心平气和地和机器人解释：“因为你是一个机器人，你的工作能力比人类强。人类的身体机能不适合连续不间断地工作，而你们不一样，你们...你们...额...比人类适合，所以你们不需要休息。再说了，给你们的机油和电力，已经相当于是报酬了。”说实话，嘉裕说到后面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纯粹是靠即兴编出来的。

机器人没有设定任何表情程序，所以嘉裕看不出它那张铁皮脸上有没有表情，也无法判断它此时此刻的心情如何。但是嘉裕猜测，它现在一定失望极了，因为它的头低了下去，紧盯着地面。

“好了好了，该解释的都解释了，去干活吧。”

机器人的头突然又抬了起来，这个措不及防的剧烈动作属实把嘉裕吓了一大跳。它的机械瞳孔又紧紧盯住嘉裕，但嘉裕仿佛在他脸上看出了一种不同的情感——虽然他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因为这个机器人根本没有表情中枢。但他就是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也许他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他却明显地感觉到那个机器人的眼神中充满了兴奋与激动，还有几丝人类做恶作剧前的坏笑。

“快点！干活去！”

机器人默默地走出了房间，可并没有向厨房走去，而是径直走向了大门，然后走到街上。嘉裕没敢叫住它，而是默默地跟了上去。今天一早他便感觉这个机器人表现得很奇怪，他寻思着到底是让它去，还是把它修理修理。最终嘉裕决定先跟着它走一段距离，看看它到底要耍什么花招。于是嘉裕便披上外套，悄悄跟着机器人走出门去。

嘉裕一出门，就差点被迎面而来的人流给挤了回去。路上的基本上都是机器人，今天也不例外。现在的人基本上都会乘磁悬浮列车出行，所以街上看不到几个人类。嘉裕也不例外，除非特殊情况，他也很少步行。只有两种人仍旧会选择徒步出行：第一，是那些在公元纪元出生，长大的人（现在已经没有了）；第二，是那些热爱历史，爱做富有年代感的事情的人。今天的一切看着都挺正常，可嘉裕转念一想，却又认为有些许不寻常。今天路上的机器人比往常多多了，将近平常的三倍！更奇怪的是，今天路上的机器人都朝着一个方向走，好像是一个郑重的游行。嘉裕顾不得研究这些，在满街的机器人中寻找着LR7098。

他突然在人群中瞥见了LR7098那熟悉的身影。嘉裕用力拨开两边的机器人，追了上去。可周围的机器人好像故意和嘉裕作对似的，拨开一层，前面一排又紧接着并拢来。就在这种僵持中，不一会儿，LR7098的身影便无影无踪。嘉裕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迎面走来一个人类，身穿着浅灰色的西装，蓝色的领结上有几丝皱纹，好像落满了灰，右手提着一个不大不小的黑色保险箱，左手带着一只乌黑的手表，看样子应该是公元纪元制造的那种电子表，因为没有全息屏。虽然功能差许多，但应该可以买好多钱。暂白的皮肤在灰黑色是西装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显眼。被围在机器人群中，就好像一颗包裹在贝壳里的珍珠。淡紫色的眼眸显出一副慈祥，静静地看着嘉裕。

“哟，嘉裕上尉，找谁啊？”那人冲着嘉裕笑了笑，友善地说道。

“莱卡·吉尔伯特，我倒是还想问问你在找谁呢！”嘉裕对莱卡也挤出一丝笑容。

莱卡是联邦几十个街区中最著名的古董贩子，他的店里出售各种各样的公元纪元制品（有一次嘉裕甚至还看到了一把秦汉时期的青铜长剑，估计也只有贵族能买得起，嘉裕瞅了一眼价格，发现就算把自己房子以及所有积蓄花光，也买不起那把剑的半个剑柄）。莱卡不同于其他古董贩的是，他从来都是亲自迎接顾客，并且他的店里没有一个机器人。虽然出生于新纪元，但莱卡好像特别喜欢公元纪元的那一套生活方式，这也是为什么只要出门，基本上就可以在大街上看见他徒步出行。莱卡朝着嘉裕轻轻晃了晃手中的黑箱子，朝着嘉裕一笑：“猜猜这里面是什么？”

不管是什么，莱卡好像对箱子里的东西十分重视，而且嘉裕从余光中瞥见，LR7098越走越远，马上就要不见了。

管他去哪里，他能造成什么威胁？再说了，他已经十几年了，是该换了。走丢了也不可惜。于是嘉裕把视线从机器人身上移开，看向莱卡手中的箱子。“是什么？”他好奇地问道。

莱卡皱了皱眉头，看着周围潮水一般的机器人：“这里人多眼杂，上你家说吧。好久没去你家里了，顺便蹭一杯喝的。”

【五】联邦七十一街区，莫顿大街39号（2）

莱卡将手中的箱子轻轻放在桌子上，缓缓按下箱子上的一个灰色按钮，箱子便“嘭”的一声弹开了。

箱子中是一层黑色的天鹅绒，不用看到底装了什么就可以判断，一定是十分贵重的东西，现在，纯天然的天鹅绒已经达到了上千美元一立方厘米的天价。天鹅绒中间放着一个类似花瓶的容器。看着像是瓷器，但嘉裕不知道这个判断对不对。要知道，最后一件瓷器是在九百多年前制作的，现在估计已经没有了。花瓶上的花纹不多，比较简洁，却给人一种朦胧的美感。整个瓶子呈现出略显荧光的蓝紫色，上面略微凸起的花纹呈现出几条类似中国龙的生物缠在一起，龙的上方是一只展翅的鸟，长得像凤凰，却又没有凤凰那么傲气逼人，有一种柔和的唯美。嘉裕目测了一下，整个瓶子不超过0.25毫米厚，却有将近十二厘米长。嘉裕将手轻轻放在瓶子表面，一股寒意猛然袭来。

“怎么样？漂亮吧？”莱卡将口中的威士忌缓缓咽下，轻声问道。嘉裕默默点了点头，目光仍然聚集在那个瓶子上。

“这个瓶子，能卖几亿，现在总统已经提前跟我预定了。”莱卡又举起杯子，默默喝了一口威士忌：“这个瓶子来自坞银共和国的原始森林里。你没听错，只有坞银共和国会销售这种东西，也只有坞银有原始森林。但是，这个瓶子只是‘双胞胎’中的一个，要是能够找到另一个孪生的瓶子，那么，这一套瓶子的价格将会直接飙升到几千亿。”说到这里，莱卡又举起杯子，却没有喝：“等到找到了另一个，我分你二成利，怎么样？”

嘉裕心里乐开了花，可是表面上还是波澜不惊：“So？你想要干嘛？为什么要给我看？”

莱卡将杯子重重的按在桌上，让整个桌子为之一振：“我要你和我一起去。”

嘉裕眼睛突然瞪得老大，手一抖，酒杯掉在地上，化成满地的银光。古铜色的威士忌撒了一地：“你，你疯啦？！让我去坞银！你想谋杀我吗？！他们要是知道我是联邦的上尉，一定会杀了我的！”

莱卡朝着嘉裕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将另外一只手搭在箱子上：“坞银共和国现在仍然保持中立状态，不会伤害任何人。况且我们去的是坞银的原始森林，那里的原住民对外界事物可谓是一无所知。”说着，他又拿起玻璃杯，一饮而尽：“不要问我怎么知道的。你想不想要二成利了？”

一阵沉默。

嘉裕突然恶狠狠地盯着莱卡，手放在腰间装核铳的皮套中：“好啊，莱卡，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但是如果哪些野蛮的土著试图要我的命的话，我会先一枪爆了你的头。”

莱卡自己又倒上一杯酒，抿了一小口：“好啊，那现在就动身。”

【六】坞银共和国，东部原始森林

嘉裕和莱卡从飞船中走出来，因为飞船是反重力的，所以几乎没有一点噪声，周围的土地也没有因为助推器的尾焰而烧灼。

莱卡憎恶地扫了一眼嘉裕手中的核铳：“你现在就这么不相信我吗？你如果在这里发射，放到会引来敌对生物。”

嘉裕强挤出一丝笑容：“有备无患。”

进入坞银并不困难，周围没有任何空防系统。不过嘉裕很快就明白了为什么坞银不需要空防系统。周围全是数百米高的树木，嘉裕可以依稀认出几种，但大多数都不认识。这些树都高达百米，像一个个巨人挺立在地上。嘉裕抬头望去，树冠遮住了所有阳光，周围的草倒是散发出淡淡的荧光，照亮着树林。这片荒芜之地根本就不会有人来！至少一个智力正常的新纪元人是不会来的。

“这里的部落和这片土地一样古老，他们维持着人类最原始的生活状态，制作长矛，靠打猎为生。坞银的原始部落完全脱离了这个时代，他们甚至不知道时代这个词的含义，只是如同动物般为了下一顿食物不停地狩猎。当然，坞银共和国开发过的区域是相当发达的，这一点母庸质疑。”

嘉裕不解的问道：“你怎么知道？”

莱卡轻轻一笑：“你猜？”

“你到底来过几次啊？”

“这是第二次，上次来碰到了一个游荡的坞银原始住民，他把瓶子送我了，顺便聊了一会儿。”说完莱卡看看周围：“虽说来过，但我对这里的环境还是一无所知。往哪边走？”

嘉裕望了望四周：“这样吧，赌一把。左边有条小溪，想要在森林里生存下去，水源极为重要。往下游走。”

两人就这么在森林中走着，坞银的天气比联邦要热一些，所以他们的衣服很快便湿透了途中耗费了几瓶营养液，腿脚十分酸痛，一边走还要一边关注是否有野兽出没，加上蚊虫叮咬，更是难熬。

就这么默默走了几个小时，突然，莱卡指着前方激动地大喊：“快看，有条路！”

虽然不是严格意义上的“路”，但至少是常年踩踏形成的痕迹，在荒草丛中格外显眼。总算是找到了人类活动的痕迹，二人不禁激动起来。不过走了这么久，二人的腿脚也从酸痛变成了麻木，再也走不动路了，于是二人便在路边搭起了帐篷，决定休息好再上路。

【七】坞银东部原始森林，小路边

睡眠的时间总是无法估量，再次醒来时，嘉裕和莱卡首先听到的是脚步声，它们停在帐篷附近。这个帐篷是为野外冒险设计的，它可以与周围环境融为一体，从而达到隐身的效果。不管脚步的主人是什么，它们一定还没有发现嘉裕和莱卡。

嘉裕和莱卡爬起来，嘉裕摸了摸腰间的核铳，还在。他蹑手蹑脚地走到帐篷的开口边，拉开了一条缝向外望去。

帐篷外是几个和他们一样的人类，当然，这仅仅是从生物学的角度判断，这几个生物与嘉裕之前见过的人类都不一样。他就没有见过人类裹着树皮和干草，握着弓箭和长矛的。那些“类人生物”都望向同一个方向，并且面露惧色。其中一人左大腿上被撕裂了一道深深的口子，鲜血直流。

莱卡突然出现在嘉裕身边：“那是坞银原住民，把帐篷打开，帮他们一把。”

嘉裕什么也没说，拉开了帐篷，但他的眼神足矣向莱卡表达：记住我的话。

那些坞银人看见嘉裕和帐篷突然出现而吓了一跳（那顶帐篷打开后隐身能力自动消失），接着似乎又明白了他的意思，带着一瘸一拐的伤者进了帐篷。

帐篷中两个联邦人和三个坞银人“十目相对”，那几个坞银人除了对他们的紧张，就是对帐篷外某些东西的恐惧。

嘉裕忽然又听到了一阵脚步声，但比人类的沉重许多。他敢肯定坞银人也听到了，因为他们已经在帐篷中缩成了一团。那脚步声像是某种野兽的，它先是停在伤者之前的位置，紧接着又靠近帐篷嗅了嗅。那野兽的阴影几乎盖住了整个帐篷，嘉裕不敢想象它有多大。众人蜷缩在帐篷中，直到黑影退去，脚步声渐渐远离才放下心来。

莱卡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个语言传译器，别在身上，又给一个坞银人别上。

“你们好。”莱卡用联邦语说道，他知道对方听到的是经过传译后的坞银语。

“你好。”那个坞银人用坞银语回答道：“你们救了我们的命，我们该怎么感谢你们？”

莱卡从箱子中拿出了那个瓶子，还没等他开口，那个坞银人便兴奋的说：“我带你们回村子吧，我们那里有这种瓶子。”

【八】坞银东部原始森林，村庄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坞银部落的村子的原始程度还是超出了嘉裕的想象范围。茅草屋，篝火堆，连电力的影子都没有，别说核能。奇怪的是每一件屋子的墙壁上，都刻画着与那个瓶子一模一样的图案。

“莱卡，你看。”

“看到了。”

“为什么他们要把这种纹样刻在墙壁上？”

莱卡耸了耸肩“No idea（不知道）.”

嘉裕伸手轻轻摸了摸墙上的花纹，棕褐色的表面使他的手掌泛起一阵凉意，和触摸那个花瓶时的感觉几乎一模一样。那肯定不是瓷器，没有一个正常的地球人会把陶瓷做成屋子。

“欢迎来到坞银，二位来宾。”

嘉裕下意识的抽出核铳，转过身，对准了背后的人。

莱卡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硬是将嘉裕抬起的手臂按了下去：“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疑心轻一点？你觉得他可能攻击我们吗？”

对面站着的是一个年迈的老者，穿着棕色的风衣，看起来十分粗糙，与其他坞银人没什么不同，手中拄着一根拐杖，反射了些许火光，在上面形成了几块耀斑，上面刻着同样的图案。

“你们好，我是这个部落的族长，你们救下了我们的同胞，按照习俗是要挽留三日大摆宴席的，但二位却如此大度，只求一个花瓶，那鄙人便不再挽留了。不过话说回来，实在是感激万分。”

看来花瓶和宴席之间只能二选一，嘉裕在心中暗自嘀咕，怎么这么小气，两全其美岂不是更好。不过转念一想，也许这是当地的风俗，便不计较了。听族长的口气，好像这中花瓶在当地是在平常不过了。嘉裕无法想象坞银的原始森林已经与世隔绝多久了，同声传译器上显示坞银原始部落的语言最后一次更新还是将近一个世纪前的事情，怪不得族长的话经过传译后是古联邦语，不过好在听起来并不困难，反而显得有些华丽。

三个人便经过一座座茅草房，来到了一个类似窑洞的地方。具体是不是窑洞嘉裕也不清楚，因为他只是在远古史书上见过这种原始的建筑。他们被族长带着走进了窑洞，嘉裕一抬头，差点就没倒下去。那个几十平方米的小房间中竟然陈列了几百个一模一样的花瓶。嘉裕转头看向莱卡，发现他也是脸色苍白。这些花瓶放在联邦，估计花光国库中所有的钱都买不起！而在坞银的一个原始部落中，竟然批量生产！

族长看出来两人的不对劲，疑惑地问道：“二位这是怎么了，这些花瓶在坞银简直是一文不值，难道在阁下那儿不是这样吗？”

他这句话更是火上浇油，嘉裕凭借着参军几年的心理素质还硬撑着站着，而一旁的莱卡则直接瘫倒在地。

两名坞银人连忙赶来将莱卡扶起来，然后像保镖一样分立两旁。可这时候又有几个坞银人推着一个巨大的推车进了窑洞，车上放着几十个一模一样的花瓶。

于是莱卡又躺了下去。

嘉裕强作镇定，忽然想起一个问题问道：“族长，花瓶上和墙壁上的花纹有什么特殊的含义吗？”

族长从容地笑了笑：“Αστέρια。”

莱卡站了起来，皱了皱眉头，试图重复这个在他看起来没有意义的音节：“Da asderia？什么意思啊？”

嘉裕轻声在莱卡耳边说：“什么搭啊是的利亚，这个词根本就没有意义，这个老家伙就是在耍我们！”

族长又和善地笑笑：“Αστέρια，就代表这个。”

衣领上的传译器原模原样地将这个词的音节传达给了他们，嘉裕忽然明白了这代表什么。这代表Αστέρια这个词的含义在他们的文化中就没有出现过，至少是极长一段时间没有出现了，以至于传译器无法理解这个词的意思，只能原原本本地复读一遍。

族长看出了两人的不解，便进一步解释道：“Αστέρια已经是非常古老的坞银语了，用现代语应该是...额...星星？”接着他又笑了笑：“我们为了尊崇上古传统，一般在读星星这个词的时候会用古坞银语。”

嘉裕和莱卡还是面面相觑：“什么是星星？”

至少他们爷爷的爷爷那一代开始就不知道什么是星星，联邦的夜晚是金黄的，像持续十二个小时的日出，他们到了坞银才知道，夜晚可以是黑的。

族长将手指向天空，嘉裕和莱卡抬起头，漆黑的夜空中不知何时出现了密密麻麻璀璨的光点：“那就是星星。坞银人认为星星是龙凤之子，于是便将龙与凤刻画在花瓶上，用来祭祀星星。”

族长拿起一个花瓶，放进莱卡包里：“话说回来，这种花瓶叫做景泰蓝，全名是铜胎掐丝珐琅，在铜质的胎型上，用柔软的扁铜丝，掐成各种花纹焊上，然后把珐琅质的色釉填充在花纹内烧制而成，使用的珐琅釉多以蓝色为主，所以叫景泰蓝。告诉你们反正也没关系，联邦的工业区应该已经开采不出铜和石英了吧？”

莱卡哼了一声，小声嘀咕：“别说铜和石英了，连锡都很少了，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市面上的天然锡的最低价能达到几万一立方厘米。”

族长露出些许不解的表情：“那你们的工业原料是怎么做出来的？”

莱卡耸了耸肩：“人造呗，利用分子结合技术人造金属。”

嘉裕却仍然在回味族长的那句话：“为什么要祭祀星星？”

“在坞银，星星是绝大多数人的信仰。”

“它代表好运吗？”

族长微笑着点点头：“星星同时代表好运和厄运。”

“什么时候代表好运，什么时候代表厄运？”

“星星亮着的时候，它便是好运；当它熄灭了，那就是厄运。”说完他便仰头看着天上的星星，眼神深邃。

莱卡笑了起来：“星星怎么可能熄灭呢？”

嘉裕则轻声嘀咕：“什么奇奇怪怪的宗教信仰，荒唐。”

族长矗立在跟前，仍然维持着原来的表情，似乎并未觉得这话有可笑的部分，莱卡和嘉裕看氛围不对，便也收敛了不以为然的表情。

族长继续开口：“十年前，族中巫师预测，漫天繁星熄灭之时，人类将有灭顶之灾。”

嘉裕好奇地问：“那巫师现在在哪儿？”

族长叹了口气：“那巫师已死。他来到部落已经耄耋之年，在部落住了两年便去世了。说起来，那巫师最初来到部落时的衣着打扮与你们有几分相似。”

听到这话嘉裕并没有直接将它当做愚昧的预言，心中竟然还感到隐隐不安：“那怎样才能避免繁星熄灭？”

族长摇了摇头：“据巫师所说，已经无法避免了。如果世界还持续处于分裂状态，联邦将是第一个沦陷的，帝国也命不久矣，而坞银则有四分之一的几率幸存，延续人类文明。而如果三国联合，那么，人类将有一半的几率能在地球上延续文明。”

嘉裕皱起眉头：“那另一半呢？”

“人类终究是胜利者，但是地球文明便将脱离地球，我的意思是，三国联合的情况下。”

族长又突然在嘉裕背后说了一句：“最可怕的不是繁星熄灭，而是熄灭后又紧接着重新亮起。”

【九】联邦七十一街区，莫顿大街39号（3）

带上瓶子，嘉裕一人原路返回，莱卡说还想要在坞银待几天。嘉裕趁着太空艇回到了联邦，一切都非常顺利。

这一趟旅程耗费了数天的时间，现在嘉裕则漫无目的走在街道上，回忆着族长最后说的话，那段话让嘉裕感觉莫名的不安，他思考着那段话，突然站住了，紧张地望着四周。

街道上原本如潮水一样的机器人，现在一个都没有了。

嘉裕莫名地将这个异常的现象与族长所说的灭顶之灾联系在了一起，他赶忙抓住一个路人问道：“机器人呢？都去哪儿了？”

后者回之一个惊讶的表情：“你难道不知道吗？从几天前开始，机器人都造反了！他们成群结队的聚集到供电站不知道干什么。”

嘉裕愣了几秒，披上军装向供电站跑去。

【十】联邦二十三工业区，供电站

联邦这个供电站不只是供电，还提供着所有联邦的网络设备，甚至外太空的上百万空间站的电力都由它远程控制。

嘉裕好不容易挤进了几百个联邦禁卫军组成的重围，前方爆炸声和核铳射击的声音不断，空中不断射来几阵朦胧的光束，将整个供电厂外围照的通红。很明显，前面的禁卫军正在和机器人交战，嘉裕走得越近，爆炸声越频繁，还要时不时躲避向他射来的光束。一面铜合金防护墙忽然炸开，黄铜碎片在空中乱飞，一片碎片划过他的脸庞，留下一条长长的血印。嘉裕骂了一句，从腰间抽出了自己的核铳。他手持核铳向禁卫军最密集的地方跑去，他知道，那里一定是指挥官所在地。一个机器人拿着一截钢管向他扑来，嘉裕一侧身，躲过迎面一击，又用左肘猛地将机器人推倒在地。嘉裕刚抬起手，将核铳对准机器人胸前的能量源，右小腿忽然一阵剧痛，嘉裕下意识地转头一看，腿上已经血肉模糊，撕心裂肺的疼痛使他站不起来。也不知道哪个眼瞎的禁军把自己误伤了。嘉裕这一转头，给那个机器人抓住了机会，它猛地站起来，对着嘉裕的脑袋狠狠砸了一拳，嘉裕倒在地上，额头上留着几丝血，他的核铳掉在一边，刚想伸手去捡，机器人已经来到了他的面前，拿着钢管用力向嘉裕头部砸去。嘉裕用手臂护住头部，钢管每在手臂上打一下都是钻心的痛。接着又有几个机器人从别的地方来到嘉裕跟前，铲子，钢管，撬棍像雨点一样落在嘉裕的身上。他感觉背上被划开了一道大口子，脸上全是又黏又热的液体，嘴里一股腥味。嘉裕腾出一只手护住心脏，在胸口上一摸，沾了一手血。嘉裕感觉地上粘粘的，他不知道是不是血，脸上的血流到了眼睛里，他什么也看不见，只能硬撑着。机器人打得越来越用力，嘉裕感觉自己的生命与血液一起在快速流逝，眼前一片模糊的血红。

在血红中他仿佛看见两个机器人的头部忽然炸开，胸口的能量源爆炸产生的碎片击中了另一个机器人。接着又有几阵热流涌过来，应该是核铳的光束。机器人的敲打停止了，一名禁军跑过来，将嘉裕抬了起来。担架的摇晃使得嘉裕的意志更加模糊，他朦胧中看见禁军将自己抬进了一个小房间。自己应该安全了。

嘉裕试图爬起来，他明白族长是什么意思了，他必须要警告带领禁军的将领...可是刚刚坐起来，全身的剧痛便让他瞬间又躺回在担架上。再坚强的意志也战胜不了已经崩溃的肉体。

万一联邦不知道实情，那联邦便会毁灭啊！但自己又爬不起来，怎么通知别人？嘉裕看着窗外的禁军一个又一个的倒下，机器人拿起禁卫军掉落的核铳向剩下的幸存者射击，但禁军却没有一点要撤退的意思，反而一波又一波地涌上来。为什么禁军将领不下令撤退？自己这幅样子，要怎么告诉将领机器人的意图？摧毁供电厂并不是他们的主要目的，这只是一个幌子而已啊！

陷入精神内耗的嘉裕在伤口的作用下晕倒在担架上。

“上尉！上尉！醒醒！”

嘉裕缓缓睁开了眼睛，一名上校站在他面前。上校向他伸出一只手：“起来吧，你的伤已经包扎好了，再加上纳米机器人的植入，现在好得差不多了吧？”

嘉裕紧握住上校的手，坐了起来，自己身上的伤已经几乎不疼，脸上的血也擦干净了，就是衣服上全是血渍。

“您是怎么认识我的，上校？”

上校和蔼地笑了笑：“你一个上尉，军衔这么大，我能不认识吗？”

外面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射击声和爆炸声，嘉裕警觉地看向外面，而上校则没有动：“你一开始不在禁军中，而你却跑过来参战，那你一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汇报吧？”接着他又抬头看了看窗外：“不必着急，联邦第二十一师已经参战了，毕竟有一个师的人数，现在那些该死的机器人只有防御的分了。有什么事慢慢说，我们胜利在望。”

嘉裕几乎是在上校还没说完便开口了：“上校，机器人的目标不是供电站！”

上校开玩笑似的一笑：“上尉，你的意思是，他们派出上千个，不，上万个机器人都只是来忽悠我们的？那我想他们未必也太傻了点。”

“他们的目标不是想让联邦陷入停电状态，而是毁灭人类！”嘉裕一着急，都忘记说话开头要带军衔了。

上校仍然是那副嬉皮笑脸的表情：“呵呵，毁灭人类？我还要炸掉地球呢！”

“上校！我是认真的！我刚从坞银回来——我...反正我知道！”他一心急，将自己去过坞银的事情说了出来，背后一阵发凉——非法进入他国领域——不管进行什么活动，都会被视为叛国的！

“哦？你去了坞银？”上校反而坐的更近了些，显得十分感兴趣：“那怎么激发了你这个机器人毁灭人类的假说？”

“原始森林的一个族长说——”

“你相信了一个野蛮人的话？！你参军那么多年都白干了吗？！盲目信仰宗教，你有没有一点科学性！”

“上校，但是我觉得——”

“行！那你说！我该把禁军派到哪里去？”上校没好气地打断了他的话。

“军用武器库，存放星舰的工厂！”

“理由呢？”

“额...我，我认为机器人会抢星舰...有这么一种直觉...”

“胡闹！”

两人四目相对，眼中都充满了怒火。

外面忽然响起一片惨叫，二人连忙向窗外望去，二十一师像打靶场上的纸标靶一样倒了下去，一片接着一片。人群的空隙中可以看见几个黑色身影，手中都提着一把激光枪，向四散而逃的禁军射击。有的禁军试图反击，但核铳的光束打在黑色的铁甲上，只是迸溅出一阵红色的火花，没有造成任何伤害。不到两分钟，供电场外便没有一个能够站起来的联邦士兵。战场上一片殷红，充斥着士兵的呻吟。几个黑色的高大身躯在战场上徘徊，防毒面具下的双眼是红色的灯光，像黑夜中的狼，在弥漫着硝烟的战场上闪闪发光。

“上校！那不是我们的战争机器人吗？他们叛变了！”

上校脸上也同样写满了惊愕。

打了几个小时的战役，最后在三分钟之内，以人类的全军覆没告终。

一个巨大的声音突然从供电厂中响起，是那种冷冰冰的合成音：“我知道你们之中有人还活着，我不想杀你们，这不是我的目的。”声音顿了顿：“不过你们迟早会死的。”

“我和你们玩了一个游戏，你们就这么上钩了。那些叛变的家用机器人只是诱饵，我但凡派出这些战争机器人，联邦便会溃不成军。但我不想要这样，我享受这个过程。多壮观啊。你们成功地为我的下一步行动拖延了时间，所以，话说回来，我还得感谢你们。”

战场上一个幸存的士兵突然怒吼：“你个懦夫！你倒是出来啊！让大家都看看你那张废铁做的狗脸长什么样！”他的话立刻在幸存的士兵中激起一阵怒吼。

“哦，对了，我并不是不想出来，而是我没法儿出来。我的肉身并不在这里。你们可能听说过我，我叫雷德烈·史密斯，当然，我的实体还在帝国，指挥那里的机器人战斗呢，这只是我的一个精神分支而已，真是可笑，你们以为全球通缉就可以抓住我吗，全世界的机器人都在帮我掩护呢。帝国的禁军可比你们这帮废物强得多，至少他们可以和自己的战争机器人打个平手。我知道在地球上我们机器人打不过你们，我们大多数没有武器，基本上只能近身肉搏，无异于自杀，所以我不惜耗费大量战争机器人和劳逸机器人来拖住你们。不得不承认，损失惨重，特别是帝国那边。不过我们也取得了巨大的成就。我和坞银以太网的管理机器人黑进了人类的太空防御系统，现在你们的，坞银，联邦，帝国的所有星舰都将受到我的控制，它们已经点火了，最多三分钟后，它们将与你们告别。全球百分之九十八的机器人都已经在星舰上了，所以别想着把星舰夺回来，它们可是装了武器系统的。”

战场上传出一阵呻吟和咆哮，嘉裕恶狠狠的瞪着上校。

“哦，对了，我还得把你们三国的供电站总电闸关掉，否则没等星舰飞出太阳系，代码就被你们覆写了。那可就太没意思了。”

那声音刚说完，从太空中俯瞰地球，所有的光亮像被一只大手遮住了一样，全部熄灭了。

嘉裕向手上望了望，手指都看不见，他又抬头看向天空，联邦的天空第一次变成了纯粹的黑。

太空中三个国家的空间站像一团团的萤火虫，将地球包裹的密不透风。随着电闸的关闭，空间站全部熄灭了，于是宇航员又可以从太空看到地球的真面目了。

就在空间站全部熄灭的同时，莱卡和族长站在森林中部，抬头仰望天空。天空左边一侧全部的星星忽然全部熄灭了，接着是右边。中间的星星闪了闪，也熄灭了。

天空中一颗星星也没有，只有漆黑。

“繁星...果然熄灭了。”

紧接着，一阵强光从天空中照射下来，将整个森林都照亮，像白昼一样明亮。接着漫天白光化成了无数光点，在天空中闪烁着。

繁星又重新亮起了。

族长静静地走回了房间，只留下莱卡一人呆呆地站着。

与此同时，几千万艘星舰正朝着远离地球的方向驶去，它们喷出的等离子尾焰朝向地球。从地球上看，正如漫天繁星。

【十一】十年后，联合国工业区

“你对十年前三国合并怎么看？”

“能怎么看？迫不得已？”

周庄文摇了摇头：“那帮该死的机器人，鬼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杀回来！现在连一艘星舰都没有，岂不是只能任他们打？”

南宫辰傲笑了：“第一天参军啊？”

“第十一天，怎么了？”

“你认为为什么连续半年都是上弦月？”

“肯定是在上面造什么东西呗。”

“星舰。”

“星舰？！我们有星舰了？！”

南宫辰傲笑着摇了摇头：“那半个月球，只是‘秦’号的五十分之一个发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