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说新语》是我很喜欢的一部经典古籍,书中所描写的魏晋隐士的洒脱、随性曾深深吸引着我,这里就从里面的一则故事说起。
东晋的名士王微之居住在山阴,夜里下起大雪,忽然念起自己的挚友戴安道。于是,王微之便驾舟前往戴安道的住所,经过一夜的行程终于来到了朋友那里。然而,王微之却并没有拜见他的朋友就乘舟返回。有人感到很奇怪,就问他原因,他回答说:“我本来是乘着兴致而来,现在尽兴了就回去,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我的朋友呢?”
受魏晋名士思想的影响,我做事也很随性。有一年的五一假期,我本想在家里休息,因为到景区去也只是数人头。然而,在假期第二天的下午,当看到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天边,我的脑中突然冒出张家界的落日图。于是,我跟家里说了一声,便只身乘车前往千里之外的张家界。在张家界游了两天,感觉想家了,便在当天下午又踏上归程。回来后,朋友向我询问旅游攻略,我说我没有什么攻略,甚至连走哪条路线也没有认真思考过,朋友只好失望地走开。
那时候,我就是这么随性、任性,想法一旦冒出,我便能够马上采取行动。但是,因为我在行动之前少了一些必要的思考,为此也吃过不少苦头,购买考研书籍就是其中一次。
我知道,不管做什么事情,直接向一个过来人请教就可以得到一些实用的建议,少走弯路,省出很多时间和精力。但是,我是一个内向的人。内向的人有个通病,就是虚荣心强,爱面子,怕事情没做成,成为别人的笑柄(其实别人根本没有闲功夫来笑你)。因此,我做考研计划的过程是秘密进行的,没有向任何人说起。平时,我心底也常常这么认为:梦想就像是内裤,每个人都应该有,但没必要见人就说,见人就露。如果某一天,梦想实现了,自己强大了,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说,也根本没有必要去露,别人自然能看到,甚至你想遮都遮不住(超人不正是最好的例子吗?)。
我在报考院校的研究生网站上找到专业书目后,便希望第一时间买到这些书。这个时候我已经回到县里工作,于是马上跑到县里的新华书店、大众书店找书。我很快翻完了两个书店,却并没有找到专业书目上的书籍,连公共科目的英语和政治的复习资料也没有看到。一直以来,我的行事准则都是“遇到问题,解决问题,解决不了,再想办法解决”。于是,我脑中冒出了一个想法:县城里书少,我可以跑到省城去买。接着,我兜上500多块钱,便一个人前往省城长沙。长沙是我读大学的地方,离我们学校不远的定王台书城号称“湖南省第一书城”。当时,我兜里确实只有500块钱,因为当时的自己才刚刚参加工作,根本没什么钱。另外,我觉得自己也工作了,不能再向家里要钱了。当然,还有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不想让家里知道自己在准备考研。
就这样,我坐上了开往长沙的火车。或许是因为自己正奔波在追逐梦想的征途上,所以总感觉车窗外面的风景格外美丽。我的身子微微斜靠着座椅,然后带上耳机,再播一首温柔的小曲,双眼为车窗外的世界而着迷。车窗外,夕阳西下,落日余晖,让人感觉时间是静止的;余光中,火车驰行,群山后退,又让人感觉自己是前进的······是的,我正在向着梦想前进着,我很久没有体会到前进的感觉了。
火车到达长沙车站已是凌晨。
一下火车,四周的寒气便穿透肌肤,刺入脊骨,我直打哆嗦。凌晨的火车站,路灯显得有些昏暗,乘客从车上一拥而下又向四处散去,一会儿就只剩下寥寥几个人,四周显得格外冷清。我拖着疲惫的身躯向前走着,凄凉感从心底油然而生。我想,可能追逐梦的路上总得渲染些凄凉,不然梦想便算不上是梦想······我一路走,一路想,希望快点找到休息的地方。和很多在夜里下火车的人一样,没过多久我就遇上了好几个手里晃动着各种牌子的阿姨,牌子上面“住宿”两个字闪闪发光,格外刺眼。
在一位老阿姨的带领下,我穿过了几条弯曲的巷子,来到了她所谓的“物美价廉”的房子。其实,当时的我也住不上好的酒店,因为兜里的钱不多,要吃饭、要坐车,更重要的是还要买书。阿姨应该也看出了我兜里没多少钱,所以没给我推销什么,而是一直在给路上拉到的一名中年男人推销住宿之外的别的东西。
走进房间,我感觉有点累了,冲完澡,再次确保房门锁好后,便打算上床睡觉。同路一起过来的那个中年男人就住在我隔壁,我可以清晰地听到他在房间里面来回踱步的声音。正当我快要睡去时,迷迷糊糊中又听到阿姨在跟隔壁的这位男顾客推销着什么,这次他好像妥协了。不一会儿,隔壁就传来一些夜里的声音,然后又慢慢趋于平静······
第二天清晨,长沙城已经脱去了她夜色中神秘的外衣,又将她那熟悉的面庞展现在我眼前,我瞬间感觉回到了自己在长沙求学的那段日子。于是,我在一家以前常去的早餐店慢慢享用早餐,才往定王台书城走去。
在书城里,我站在玲琅满目的书籍面前,既兴奋,又迷茫。我拿着自己提前列好的书单,穿梭在书的海洋里,偶然发现书单上的书籍便欣然自得。当然,我本可以去旁边的电脑通过检索查找,或向服务员询问,但最终我还是选择自己找。因为我喜欢穿梭于书架间找书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是在知识的海洋里游泳。我每找到一本书便在书单上打个勾。在找到了书单上三分之二的书籍之后,我确实找不到另外的一些书了,于是只能向服务员求助。服务员是一名在读的研究生,过书店来做兼职,所以很乐意帮助正在准备考研的我。通过电脑检索后,他说:“考研的参考书,买的人比较少,书市里没有卖很正常,你可以到亚马逊、当当网,或者淘宝网上去搜搜。”
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多随性,如果先问问身边考过研究生的朋友,或者先到网上搜一搜,就不用千里迢迢赶到长沙来买书了。这次“随性”让我走了一些不必要走的路,也浪费了一些不必要浪费的时间。不过,这次“随性”却也给我带来了一些意料之外的收获,正是这些意料之外的收获,才使得原本平淡无奇的生活,可以多一些色彩。
傍晚时分,我即将离开长沙城。走进候车室的前一刻,我回首又望了一眼长沙城。这时,晚霞已经给长沙城粉上了红妆,夕阳也和我一样,徘徊在天际边不舍离去。我在心底默念:长沙,你要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的!虽然,这个时候我也不知道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火车驶出了长沙城,我便抱着买到的书睡着了,这两天的奔波确实把我给累到了。半夜醒来,在嘈杂的火车上,我感觉内心格外平静。车厢里,其他的旅客都已纷纷睡去,鼾声起伏;车窗外,墨绿色的群山迎面而来,又迅速退去。我选了一本专业书,翻开了我考研复习的第一页。
窗外这无尽的漆黑的夜,又让我感觉一丝丝凄凉。我想,或许梦想总得渲染些凄凉,再经历些惆怅,然后在加上一点点心慌,不然梦想便算不上是梦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