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的走,不用回望
慢慢的走,不用悲伤
慢慢的走,不用散场
01
那里的每一块红砖、每一片灰瓦都是父亲亲手烧制的;屋里的每一块地板都是父亲用洋灰、中沙、细沙混合倒在木制模具上晒干后铺上的;那座老房子能够平地而起,是父亲花了一百六十元请同村的李工头搭起的。
在那座老房子里,一开始仅有的家具是一张红色的木床和一个暖光色的立体两层木柜。红色的木床是父亲锯了属于他的那棵榆树手工制作的,制作完成后,他眯着眼为那张床雕刻上了精美的花纹,刷上了家里长辈喜爱的红漆。至于那个立体木柜,它是我母亲的嫁妆,是我的姥爷亲手为女儿出嫁做的。木柜的材质是槐木,上层是可以通风的,两扇门各自雕刻了一只镂空大胖鱼;下层关上门是完全闭合的,内部空间可以装下两个六岁左右的小孩。
后来,我的父母在那座房子里结婚,婚后陆续添置了一些木家具。几年之后,我的姐姐在那座房子里出生,接着哥哥和我又陆续来到了这个家。
02
悲伤和希望都是一缕光,它们一样的催着我们脆弱或坚强的成长。在我没动笔之前,脑海里关于老房子的影像,全是支离破碎、口沫横飞的悲伤;但下笔时,竟意外地写下了铺满一地、满而外溢的希望。
老房子的大门朝东,正屋朝南。在正屋里,只有进入正屋左右两米以内的地方属于吃饭的区域,再往左往右都各有一张帘子遮挡,两张帘子背后是休息的地方。做饭的屋子和方便的地方与正屋连成一排,那三间屋子互相依靠着,无一丝缝隙。在三间房正对的前面是一个大庭院,庭院的占地面积是三间屋子的二倍有余,在紧靠着正屋的地方有一棵杏树,庭院四角各有一棵柿子树,西南角有一棵梨树,大门旁边有一株无花果, 从庭院西边的墙角往外延伸架起着一片可爱的葡萄林。
在那个老房子里,我经常和哥哥姐姐捉迷藏,我曾躲到过红色木床的床底,也曾躲在双层木柜的下层;在那个大庭院里,我曾为了一串已经成熟的淡紫色葡萄,站在三轮脚踏车上拼命往上抓,最后摔在地上,抓到的淡紫色葡萄不满地砸在我脸上;我也曾细心照料晾晒小麦后遗留的发出的嫩芽,可惜它们没长大 ,被我母亲毫不留情地给拔除了。
在我模糊的记忆里,老房子应该维持了好多年不变的模样。直到姐姐上初中,父亲才渐渐感觉到一间屋子住五个人略有些拥挤,接着提出了要盖两间西屋。家里人对这个想法都很欢喜,只有我一个人在被窝里偷偷哽咽,因为盖房子要把我的葡萄架移除。
03
我们常说真想回到小时候,不用懂人情世故,也不用为生计东奔西走。我却不想回到小时候,准确点说我不想只是小孩子,因为在我们这个家小孩子是没有话语权,也没有选择权的。
我看着父亲把一株株葡萄秧扯开,从土地里拔起它们的根系。那一天,家里来了不少人,有同村的来剪葡萄枝,有外村的亲戚来移葡萄秧。之后又移走了一棵梨树,两间西屋的建设才得以顺利开工。这两间西屋的红砖是父亲买的,屋顶也不再是父亲烧制灰瓦,是村里人盖楼用的大红瓦,它表面上看着比父亲烧制的灰瓦不知道要气派多少倍。两间西屋建成的那天,父亲特地去集市上买了一盘炮来庆祝,小小的我站在正屋旁看着那热闹的场面。接下来的日子,庭院里的土地被翻新成水泥地,大门从一个小木门变成了红色的大铁门。
老房子无声无息的在一点点翻新,可房子里的人却越来越难聚齐,直到有一年,父亲过年没有回家,我和母亲去了外地找父亲一起过年,哥哥姐姐也在放假时来找我们,那是第一次我们一家人在外地过年,我却没想到一直持续着这种例外情况。
04
时光呀!它总催着人马不停蹄的往前走,却没告诉人长大了要与长大的地方说再见。
我已经两年没有再见那座老房子了,前段时间和父亲在一起时,我曾多次向他提起人是要落叶归根的,一直这样在外面漂泊总是患得患失的,不如回家去吧!他却固执的不愿听我的建议,我也只好再寻合适的契机劝说。又过了一段时间,家里的小姨给我打电话,问我家里能回去一个人修缮一下房子不,现在国家正在收回无人居住的破落房子。
我躺在床上愣了好久,从幽暗的深夜到透亮的清晨,我一直在想老房子的生命如今停留在哪个渡口。长时间的无人问津,我怕它寂寥的一身腐朽,我知道老房子的泥烟筒不会再飘出灰烟,知道有野猫在那肆意的安眠,知道无论是一目所视的旧物件还是隐秘在角落的往事,都落满了旧灰尘,却不知道庭院的那几棵柿子树结的果是否有人爬墙去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