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这几天状态越来越不好,连话都说不出来了,甚至有时候都不怎么睁开眼。回家去看她,走进房间打开灯,她眼睛睁开了,看到她对光有反应,那一瞬间我甚至以为她只是跟以前一样状态不好,过两天就会好了。我走过去趴她面前,她微弱的问了一句“是**(小叔的名字)吗?”我再说话她也听不到,也没再说话,只是摆摆手。没想到这竟是她跟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她最后的一句话。接下来她一天比一天的迅速的衰弱下去,家里也都准备起来了。我知道这一次她真的要走了。
这些天脑海里都是从前的点点滴滴。奶奶在村里出了名的“啰嗦”,她坚决不肯占别人一点便宜。邻居们有时候会拿点东西给她吃,或者帮她提下水之类的,她会一直惦记着,自己一有好吃的,马上拿去分给他们。对自己的子孙也这样,总说自己老了,好东西给她吃了没用,要让我们吃。我们每次拿东西给她吃,都要跟她说是吃剩的,不然她都不肯吃。也许是好强,总怕自己太老了被嫌弃,一直坚持要自己住。我家搬了新房之后她就自己住在老房子里。为了不白吃饭,八十多岁了还走路到隔壁村去捡芦笋头,回来剥皮卖钱。后来没什么人种芦笋了,她就去野外拔“白石榴”晒干卖钱。一直到90多岁还在干活,说她又不听,只好随她去了。直到几年前摔断了腿,92高龄了还做了手术。术后自己能走,又固执的要自己住,没过多久把另一条腿给摔了。这次没办法再做手术了,行动不便只好住到伯母家了。刚开始在别人的帮助下还可以到外面坐,她非说自己太老了怕别人看了害怕。平时饭也不敢多吃,怕人说她吃太多。政府每年重阳节会给老人发钱,90以上岁可以领到一千多,每年领回来的钱,她就安排要分给谁,不跟她拿不行,弄得大家都是哭笑不得。
奶奶的耳朵一直就不怎么好,这几年可能是年纪关系,也可能因为卧床因素,特别是今年几乎都快听不到了,眼睛也慢慢的看不见了。我们去看她,说半天才能她才听得到是谁,有时候实在听不清就随便她认为是谁了。虽然她耳朵听不见眼睛看不到,但是脑子却一直很清晰。我只要把女儿抱到她眼前她就能知道是我来了,然后目光追着女儿的身影逗她玩。因为女儿说话比较晚,她就一直担心,每次都要问好多遍会叫人了吗,说话了没有,话多不多。总担心弟弟没对象,她都能记得村里哪家有差不多年纪的女儿,总崔着妈妈去问。要是婶婶来了或者她自己认为是婶婶,就问有没有去打牌啊。妈妈去就问有没有去海里打工。有没有捡海蛎回来吃。去年听伯母说大姐姐家因为建设经济紧张,就交代我有发工资给她几十块钱吃饭,我们听起来好笑,却是她满满的爱。她就是这样,能记得所有人。
还记得她住老房子的时候,因为不会用电磁炉煤气灶,也怕她用着危险,所以都是用最原始的烧柴火煮饭。因为眼睛不是很好经常连蚂蚁也一起煮了,我们调侃她吃蚂蚁饭。印象特别深刻的是,经常去看她,赶上她在烧饭,她边用汤勺翻着那个烧得黑乎乎的小锅里的粥边说:“你看我一顿要吃这么多,你一个年轻人吃得那么少,还没我吃的多。”还总说自己吃那么多吃得那么胖,其实她很瘦。要做手术的那年,医院一检查营养不良,输了好多白蛋白跟血才能做手术。想想那时候真好,只是回不去了,她也不得不走了。
老房子破旧不堪,眼看就快倒塌了。因为祖宗的牌位都放在那里,小叔建议重新盖,好方便逢年过节可以拜,大家也都同意,去年动工建了一层简单房子。奶奶一直就说百年之后也要在那里。知道重新盖了后一直说要下去看看。只是那边路不好走,轮椅都难推,最终没能去看一眼。奶奶自己在那里也住了很多年,我们这些兄弟姐妹们,不管是谁每次回来总要去看她的。那里也是承载着我们许多的回忆,新房子虽好却没有了以前的味道。只是不重新盖就要塌了,就像人一样该走的是留不住的。但老房子和奶奶会永远留在我们的记忆里。
花有开时终有落日,世间万物皆如此。活到98岁油尽灯枯自然陨没,是多少人无法企及的寿命。只是她是我的奶奶,她走了我就再也没有奶奶了,以后回家再也没有一个必须去看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