饮茶篇

何 我想我有点生气了,我告诉了你地方,你却没有等我,而是独自去了。怎么样呢,你们聊了些什么,是不是聊的很愉快?你快给我讲一讲吧,让我也领略下她的风采。

罗 很久前,你就说带我去,但是你一直没有时间,不要说带我去了,我就是想见你一面都不容易,平时你要上班,放假你又要找你男朋友,我知道那是更重要的事。那天,我正好有时间,又正好与一个朋友在一起,那个朋友是一位很有趣的人,非常有趣,他叫叶子烟。

何 你不知道我,你没有在我们的系统,不知道我们的难处,改天有时间我可以给你讲。我只给你说一件事你就知道了,我们大领导的办公室在楼上,他的办公室铺着木地板,人走上去就会发出很响的声音,每一个进他办公室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罗 这么有权势?

何 你以为呢?像这样的事情比比皆是,讲出来的话都太有意思了。但是今天你不要想我给你讲这些,我想要你讲她,我想听你们聊了些什么以及怎么聊的。

罗 你真的给我出了一个难题,虽然我想为你复述整个过程,当然这也是为了我自己。但是你知道,我不可能记得我们说过的每一句话,更不可能从我的讲述中完全展现她的风采。不过,我愿意一试。

何 快不要讲这些废话了,你要是能够展现她的百分之六十,也算是厉害的了。放下包袱,然后你就可以开始了。

罗 我和子烟打车去的,那天是星期六,我忘记天气怎么样了,只记得有太阳,没有下雨,除此之外,我不敢多说了。我们到送仙桥还不到一点,她还没开门。我们在古玩市场逛了一会,子烟对什么都很感兴趣,而我不能,因为我以前在这里逛过很多回,我很激动将要与她见面,她的名字叫安珂。

我曾经在送仙桥住过一段时间,那是2012年的冬天,我一直住到2014年下半年才搬走。我是一个人搬来这个地方的,我所有的东西都在一辆三轮车上,我还拍了照,因为这就是我的全部财产。我骑着自行车跟着三轮车来的,之前我住在五大花园,那天,我跟我女朋友吵架,她去了学校,于是搬家就成了我一个人的事,我真傻,不是吗?给自己找了这么多事。住在这里的时候,我居然一次也没有经过安的茶室,那时,那条路是封了的,这是我从来没有经过她门口的原因,如果我曾经过她的门前,我一定会被她茶室的名字吸引的,我有看商店招牌的习惯。可即便我看到了,我能够与安聊天吗,那时的我正竭尽全力地生活。

何 无论什么时候,你都可以与人聊天的,你要相信你自己,另外,你也要相信安珂。

罗 谢谢你这么说。我和子烟在古玩市场看了差不多半个小时,说实话,我渴了,正是喝茶的好时候,我们走到她的茶室门前,看到了招牌:以茶换故事。里面坐着两位女士,我以为她已经有客人了,那一瞬间我都想好了:我们来了,她有客人,于是,我们走了。她们起身,靠外的那位女士走了,安邀请我们进去,我和宣都很礼貌。

罗 您好,安珂。

安珂 欢迎。

罗 我们是慕名前来的,是我一个朋友推荐的您,她说了几次带我来见您,但一直都没有成行,今天,我跟我朋友来了。跟我一样,我这位朋友也想见你。

安珂 谢谢!谢谢!请问二位贵姓呢?

罗 免贵姓罗,敝姓罗,名俊杰。

安珂 好名字,人们常说识时务者为俊杰。

罗 恐怕我会让你失望,因为我是一位不识时务者。

子烟 我叫叶子烟,就是我爷爷那个年代的人抽的那种烟。

罗 我们看到那些唱歌的歌手,一曲终了,下面的观众意犹未尽,就会喊安可、安可。

子烟 返场的意思。我觉得真好。

安珂 二位,既然来到我的地方,我还是要讲讲我的规矩。你们先看看我的这些账本。我这里与别的不一样的就是喝茶不给钱,但是客人必须给我讲一个故事,如果讲不出故事,就要写下欠条,以后补上欠我的故事。

子烟 真好。真好。

安珂 我家里还有很多这样的账本,这些就是我的财富,财富不一定是指金钱,可以定义为财富的有很多很多。

罗 这些就是你的应收账款。

子烟 资产负债表中的资产类科目。

安珂 这间茶室是我2012年开的,到今天已经有七年了。

子烟 我觉得好好,布局得非常好,非常有品味,一看就能看出它的主人的水平。

罗 我想说好有格调。

安珂 我也没想到我的茶室能开这么久。我认识的一位朋友说,世界充满了能量,我们与别人交换东西,实际上是在交换一种能量。金钱是一种能量,但有能量的不只是金钱。

子烟 故事也是一种能量。

罗 金钱需要能量,而能量不需要金钱。

安珂 你们一定会好奇,我开这间茶室又不收费,我怎么养活我自己?

罗 是的。我非常好奇。

安珂 你们可以看看我这些茶壶。

子烟 好多,应该都很贵。

罗 你是在向我们炫富吗?

安珂 不是。我以前太喜欢这些东西了,喜欢了就买,买了很多。我开茶室有受到我奶奶的影响,我先说说我奶奶吧,说完了我奶奶,你们就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这样做了。我奶奶以前就是卖茶的,我小时候就喜欢陪我奶奶卖茶,以前的茶还是盖碗茶。

子烟 我知道盖碗茶,很有寓意,天地人。

安珂 是的。有一种茶叫工茶,我不知道你们听说过没有?

子烟 没有。

安珂 有一种人,他们干粗活,口渴了,又没有钱,就来喝别人喝过的茶,喝的人走了但茶杯还没有收走,他们不在乎。他们喝了,我奶奶就给他们续,喝完了,他们就把茶杯揭起放在桌子上,就走了。我就问奶奶,奶奶,他们怎么不付钱啊?奶奶就向我解释说,他们把茶杯揭起就表示说他们暂时没有钱,这杯茶先赊着,以后再来付。但是我奶奶从来也不记这些账。我奶奶是眉山人,我也是眉山人。

子烟 真的吗?

安珂 怎么,你也是眉山人吗?

子烟 我不是的。我最近刚去过眉山,眉山是个好地方,有三苏,苏洵、苏轼、苏辙,我还去了三苏祠,。

安珂 那你是哪里人?

子烟 我是邛崃人,一个产酒的地方,以前还有一款中等出名的酒叫卓文君酒。

罗 卓文君、司马相如都是邛崃人。

安珂 你是哪里人呢?

罗 我是四川广元人,更具体一点,我是苍溪人,那里环境优美,青山绿水,然后,很穷。不过,讲到眉山我有话要讲,而且讲的就是茶的事。喝茶有很多种境界,最高的似乎是茶道,这个在日本发展得最好,但是他们追求的境界好像是这样的,这个境界要安静,要清净,甚至要要孤独。但是,我不喜欢这种,我喜欢的喝茶的境界是你们眉山人苏轼说的:从来佳茗似佳人。就是说,我喝这个茶,一点也不孤独,而是一件非常美好的事情,就像是旁边有一位佳人在陪着我一样,今天,我就很荣幸,有两位佳人陪伴,一位是你给我泡的这杯茶,一位就是你。

安珂 很感谢你这么说。我继续讲我奶奶。

子烟 对不起,刚才打断你了。

安珂 没有,我喜欢的聊天方式就是随意。我奶奶卖茶,不只是为了获得一份收入,她喜欢这样,来她这里喝茶的人很多她都认识,她就是想在那里,替大家烧水泡茶。这,就是这个,你们会很好奇这是什么,这是我奶奶睡觉的床的床头,鎏金的,有段时间,它好像无处安放,我就把它们收了起来,挂在这里。讲到这里,你们应该能明白我奶奶的家世了,我奶奶在过去是一位小姐,我们家在眉山属于过去所说的大户人家,家里有很多的地产和房产,当然后来这些都充了公。我奶奶很厉害,她当时看出了大势,心甘情愿地就把家产交了出去,所以她也才能够安全地度过那段岁月。

罗 你讲这些事,使我想起了我的奶奶,我奶奶是地主家的女儿,她的父亲就因为忍受不了屈辱上吊自杀了,我奶奶的父亲就没能穿越那段历史,我奶奶经历了这些事,她怪他父亲,她说,你省吃俭用买那么多田地到头来又有什么用呢?

安珂 我奶奶很受大家的尊敬,以前的人们还需要写信,有一些邻居不会写字,就来找我奶奶帮他们写。以前,经常会有人送一些蔬菜和水果到我们家门口,我们也不知道是谁送的,送的人也不在乎,他们是真心想送给我奶奶,表达一份发自内心的感谢。我现在也是这样,很多次,我来开门的时候,就有人送一些蔬菜或者水果放在我的门口。

罗 讲到写信,我要插一个故事。小时候,我家有邻居出门打工,那时,打工之风初起,男的出去,女的留守,亲人之间的联系主要就靠写信,留在家里的女眷有不识字的,收到信后就让我帮她们读,读完后又让我帮他们写回信。最搞笑的是我的幺妈,她一边读,我就一边写。她的风格是这样的,谁谁谁,首先直呼她老公的名字,她说,你邮寄的两百块我已经收到了,买化肥花了40块,买种子花了35块,买这样花了多少,买那样花了多少,洋洋洒洒。然后她说,我养的两头猪快大了,过段时间我就把它们吊了,应该能卖多少钱,然后我要买一对小猪大概多少钱,我还要干嘛干嘛,总的说来,钱还不够,你下个月还要给我邮寄两百块。

子烟 这个有趣,尤其是吊字,好久没有听到这个说法了。

罗 我不知道,也许在一些人看来,这些文字很没意思,很Low。

安珂 不,我觉得很好,我觉得非常好。

罗 那时我还小,一边写一边又想笑,但还得忍着。现在回想那些文字,我好喜欢,这就是我追求的那种感觉。

安珂 我的文字,有人喜欢,也有人不喜欢。

子烟 萝何青菜各有所爱,每个人的喜好不一样。

安珂 曾经,有一位老师拿着我的书来找我,他说他有一位学生非常喜欢我写的东西,但是他批评我的文字,说我不懂写作,然后他给了我一本他的书,让我学习如何写作。我不知道你们怎么看这个事情?

子烟 也许他嫉妒你了。

罗 他来找你,他就已经输了。他失去了他的风度。

安珂 我是这样想的,我觉得他说的有些东西也是有道理的,我虚心接受,我也认识到了原来我的文字有这种或者那种不足之处。我并非科班出身,写不出他说的那种阳春白雪,但这也让我的文字保留了那份质朴,对于我来说,这是最重要的。

子烟 不同的风格而已,有些人喜欢这种风格,有些人喜欢那种风格,风格本身没有高下之分,重要的是表达你想表达的东西。

安珂 我还是先把我奶奶的故事讲完吧。她直到去世的那一天都还在卖茶,那天下午,她躺在椅子上对我说,她喊我的小名,她说,我感觉累了,想休息一下。我问她,奶奶,你有没有什么事?她说,没事,休息一下就好了。那天晚上,奶奶就走了,她走得很平静。

子烟 她最后一天还在做她喜欢的事,这是一个怎样的结局?

安珂 人其实可以去做自己喜欢的事。

罗 可是,安珂,对于大多数来说,你知道,生活……

安珂 其实我们可以安排好时间,把一些时间放在养活自己的工作上,把一些时间放在自己的爱好上。比如说我,我现在每天花四个小时工作,一个小时做饭,两个小时学习,两个小时写作。

罗 这需要很强的自制力,能够做到像你这样人不多。

安珂 赚钱并不是我们所有人的需要,也许,百分之二十的人赚钱是一种需要,对于剩下的百分之八十的人来说,赚钱不是需要,花钱才是需要。

子烟 这句话有意思。

安珂 对于很多人来说,钱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

罗 我想我可以这样说,钱不是你需要的,故事才是你真正的需求。

安珂 我在这里,始终会有新的朋友,新的故事,我在这个过程中获得快乐、获得成长、获得修行。就说前几天的事,来了一位北京的朋友,他会功夫,我以前对功夫不了解,那位朋友就现场向我演示,他让他的一个朋友站定,用掌推了他那个朋友一下,那个朋友就往后退了很远,直到撞到我的那个柜子上。他说,我用掌的时候,你想的是如何挡住我,这是错误的,正确的是你应该配合我,不是对抗,而是合。

罗 是的。不只是功夫需要这个,跳舞也是。最近看一个电影剧本,美国剧作家亚瑟·米勒的《不合时宜的人》,他就提到两个人跳舞的窍门是,与你的舞伴合作,而不是同他斗。

安珂 真的,太多太多有趣的人和事了。

子烟 他就需要故事,他现在缺的就是故事。

罗 没事的时候,我喜欢写点东西,但我没那么多素材,如果有故事,我就可以写更多。

安珂 你是在哪里写?

罗 我只是自娱自乐,我不知道,我对文字没有过多的期望,不指望文字能给我带来什么。文字是我的爱好,是我的一种生活方式。也许有一天,什么也不会留下,也许有一天,我还有机会向大家展现我自己,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希望在这之前我已经做了最好的准备。

安珂 我没有你这么远大的志向。

罗 这么多年以来,文字给我最多的感动,我讲一个故事吧。我有一个朋友,她是我老婆的病人,她得的病我说不出全名,简称“再障”,我老婆一直对我说,这个病人很特别。有一天晚上,我有机会与她聊天,我们聊生命和死亡,她是个基督徒,所以我们也聊上帝。我们聊了很久,后来她说,她希望到了天堂,她也可以听周杰伦的音乐,因为她太爱了。我们聊了一晚上,结果她这句话最打动我。去年夏天,她去世了。再后来,我就想写一个小小的关于她的故事,为了更好地了解她,我去一个APP上读她生前写的文章。我好感动,我也好难过,这么优秀的生命就这样没有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能够记起她了。我从她的文字中看到了那么鲜活的一个生命,那么爱生活,她在面对疾病时是那么无助,但又是那么的勇敢,她没有选择,她说,如果实在不行,我就死吧。我就像一个编辑一样,把她的文章搜集起来,整理好,保存着。我感觉自己从她那里获得了无尽的爱,只要我在,我就会记住她,古埃及人说,只要他的名字还活在人们的心中,那么他就是不朽的。我好感谢她的文字,她的文字给了我一个机会去了解她。我想,这么优秀的灵魂,就这样魂飞魄散了,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讲,生命就是这么一回事啊。很多时候,我就想写,想把这份感动记下来。

安珂 你们可以看看我这篇文章,不着急,你们慢慢看。

罗 安珂,我们看得很快,请原谅。

安珂 没事。

子烟 我们没有仔细看,但是我们了解了故事的梗概,好感动。

安珂 这是我的一个朋友,他那天突然就约我去都江堰喝茶,他很自信,他有信心把我约出来,我真跟他去了。我们到了都江堰的一个山上,他用他奶奶的茶具给我泡茶,到了这个时候,他才告诉我,他得了癌症,已经时日无多。他有一个孩子,在新加坡读书,他问我,他该怎样与他的孩子告别,是生离,还是应该死别?

子烟 ……

罗 ……

安珂 对,我后来还是建议他,买一张去新加坡的机票,去见见孩子,也可以像我们这样跟他喝一回茶,或者喝喝酒,然后与他生离。他很平静。

子烟 好难的一个抉择。

安珂 与你的那个故事一样,这也是一个关于死亡的故事。你这么爱故事,如果可以的话,你可以来做我的掌柜,如果我出去旅游的话,你也可以来帮我看店。

罗 真的吗,你说的是真的吗?

安珂 真的。

罗 我会非常荣幸。我喜欢故事,我也喜欢你这种搜集故事的方式。

安珂 其实很久以前就有人做这种事了,比如我们都知道的蒲松林。

罗 中国先秦时期,有一家就叫小说家,他们就是记录听到的故事。在古希腊也有这种人,其中最出名的就是伊索,人们还给他取了个外号叫“故事篓子”。安珂,你就是现代的“故事篓子”。

安珂 谢谢,你这绝对是谬赞了。

罗 我讲一讲我是怎么思考故事本身的吧。我读初中的时候,曾经听到一个人讲,他说,我给你讲一个真实的故事,我当时觉得有点不对,既然是故事,怎么可能又有真实的故事这种说法呢?就是说在那时,我对故事的理解还是小时候爷爷奶奶给我讲的那种故事,故事是《伊索寓言》、《格林童话》、《一千零一夜》或者是中国民间的鬼故事的那种故事。后来我想,故事还有过去的事的意思,所以故事当然也有真实和虚构之分。然后故事又有大小之分,小的故事可能几句话就说完了,它摹仿的是一个很小的情节;大的故事也许几天几夜也讲不完,它摹仿的是一个大的情节。故事就是通过摹仿一个情节引起人们情感上的触动,或难过,或快乐。讲的这里,子烟,你可以给安珂摹仿一下你那个伞的故事。

子烟 好的,那我就开始了。我喜欢诗,那么多的诗中我又最喜欢海子。上大学的时候,学校里有很多人打伞去教室,而我的伞最特别。我会把海子的诗写在一张张纸条上,比如“我把石头还给石头”这种句子,我把这些纸条粘在我的伞上,去教室上课的时候,我就打着这把伞走在校园里,我就感觉我是整个学校最靓的仔。

安珂 笑过之后,我也讲一个关于伞的故事。我从眉山来到成都,那个时候,成都非常流行那种花伞,花伞在当时就意味着时尚和洋气,后来我去苏州,我以为苏州也流行花伞,我就把我的伞拿出来撑着挡太阳,但实际上不是这样的,苏州当时流行的是那种浅色的伞,颜色很素,他们早已经过完了花伞的瘾,而成都的人却还在过他们已经过了的花伞瘾。我的花伞在苏州一片素雅的伞中,就显得特别的俗气。

子烟 流行就是这样,可是不管是花伞还是素伞,只要人的感觉对,其实都是一样的。关键还是打伞的人的心。

安珂 你说的是另一层境界了,当时的我还无法意识到。

子烟 我再给你们讲一个我学生时代的故事。

安珂 好啊。

子烟 以前,我喜欢一个女孩子,她在江苏镇江读书,我们会像朋友一样的在QQ上聊天,她会告诉我她做了些什么事,去哪里玩了,吃了什么好吃的。我喜欢她,但是我没有告诉她。有一年暑假,我就坐火车去了镇江,那时我坐的是绿皮火车。

罗 没有动车吗?

子烟 有的,但是我没有坐动车的钱啊。

罗 你是打算把钱留作他用吧。

子烟 也可以这样说。当然我也不想去那么早,我在火车上,一路上跟周围的人聊天,看窗外的风景,也很好。我坐了一天一夜,到了镇江,我没有联系她,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害羞,也许是怕。

罗 也许你觉得你还有第二次害羞的机会?

安珂 你怕她不会接受你?

子烟 都有吧。然后我就去她的学校,在他们的校园里走,在学校周围转,去看她看过的风景,去吃她吃过的东西。我在镇江待了三天就坐火车回来了,虽然我没有见到她,也没有告诉她,但是我依然感觉非常美好。

罗 日本人说的爱情的最高境界就是一辈子秘而不宣。

安珂 你不知道你为什么喜欢她,但是她却成为了你不爱其他人的理由。

子烟 你说的好好,她成了我不爱其他人的理由,说的真好。可是,后来我还是跟她在一起了。

罗 我喜欢你这个结尾。

安珂 我也喜欢。

罗 既然讲到爱,我也讲一个我听来的故事,我有一个朋友。

子烟 多数时候,这个朋友就是你自己。

罗 我有一个朋友。I have a friend。

子烟 你可以开始了。

罗 好吧。既然我说是一个朋友,你们还是认为这个朋友就是我,那我就以我开始吧。我大学刚毕业,就在学校旁边租了一间小房子,那个时候没有工作,整日无所事事,就去学校的图书馆看书,有一天,我看了一个英国作家的《一个瘾君子的自白》,文中讲一个小男孩,贵族出身,因为生活中的烦恼,就离家出走了。他在外流浪,花光了身上所有的钱,因为所受的教育,又拒不乞讨,饿的都快要死了,这个时候,一个小女孩,这个女孩的名字叫安,是个妓女,就用她卖身的钱给他买了一杯葡萄酒,救了他的命。他活了过来,告诉安说,他去找一个朋友借钱,让她在这里等他回来。他去了,但是他回来的时候,已经找不到安了,永远也找不到了,后来,他在书中写道,安,你知道吗,在这么多年的岁月里,我是用多么平静的心情和完美的爱情思恋你啊。我看了这个就很感动,感动得都哭了,我就把这个故事告诉了我的一个女性朋友,她说,我可以做你的安吗?

子烟 然后你们就在一起了?

罗 没有,因为我什么也没有说。我讲这个故事,她可能以为我过得不好,但我一点也不在乎我过得好不好,我给她讲这个故事,只是因为我觉得这个故事很好而已。

安珂 听你们讲很有意思。对了,厕所在那边,如果你们想上厕所的话,就请自便。

子烟 对,我先去一下,今天我喝了太多的茶了。

安珂 有一次,有一个人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想让你们评价一下。

罗 请讲。

安珂 他是一位有钱人,以前不是,只是后来通过自己的努力成为了有钱人。

子烟 现在有很多这样的人。

安珂 他做生意的时候,会陪客户去KTV,这种KTV不是我们去的那种KTV。

子烟 我知道,你说的是那种商务KTV。

罗 他很清楚,你看他的穿着也是很商务的。

安珂 对的,那里有小姐。他说,有一次,他就一个人去了一家这种KTV,一个人包了整个场子,他也不让这些小姐陪他,而是让她们自己在里面唱歌,想干嘛就干嘛,他则在里面睡觉。我很想知道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心理,你们有什么看法吗?

子烟 也许这些小姐是开心的,她们开心晚上不用陪客人了;也有可能她们是不开心的,至少老板肯定是不开心,因为当天晚上酒肯定是卖不出去了。

罗 你真的懂行。

子烟 没有,我也是听一个朋友讲的。

罗 我们都知道,当你说一个朋友的时候,那就可能真的是——一个朋友。

子烟 对于小姐来说,他肯定是来这里玩的人中最特别的一个,当然也有小姐可能会说他是个傻逼。但是,这些都不重要,他或许只是想表达一下对她们的尊重。我只是猜想,以前,他跟他的朋友或者跟他的客户去KTV的时候,这些人中大多数人都没有表现出对她们的尊重,他想说他尊重她们。

罗 但是他这样去想的时候,他就已经把他们放在不平等的位置上了。就像我们说我们要给老人让座,是因为我们已经设定了一个前提,那就是老人身体很弱,需要照顾。

子烟 我只能猜想,他可能觉得这些女孩子与他们没有本质上的区别,都是在工作,都是为了钱。我以前听到这样一句话,全世界就只有这个最好卖,还能要她们怎样呢?男人连灵魂都可以卖,但是他们因为自己有钱了,居然开始看不起这些比他高贵得多的女孩子。我想,也许他认识到了这一点。

罗 我总结一下你的看法,就是平等和尊重。

子烟 是的。

罗 那我也说说我的看法吧:首先,他的动作表达了他对这些女孩子的同情,他看到了她们的工作状态,也许还听过一些她们不得已的故事,然后他又深知他们这些男人或者这个社会对她们的偏见,他同情她们。他的行为中有一种英雄主义的情结在里面,他想救她们,但是又无能为力,他可以花钱买这一晚,但是他却不能花钱买每一晚,他的英雄之举是如此的苍白无力,如此悲情。他没有让这些女孩子直接回家,还是留她们在了现场,他则睡觉,本质上,她们还是在陪他,只是换了一个方式。

安珂 你觉得这是一种英雄主义?

罗 是的,这是我的第一个看法。我的第二个看法就是,他在做一个姿态,一个宣言。他可能在这样想,以前,我陪客户玩,我不能说我不喜欢,因为我需要他们,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他们会说我酸,说我太矫情,说我假,说我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最重要的是生意做不成了。安珂,葡萄酸就是出自于伊索的故事。

安珂 这是一个好故事。

罗 我继续。我现在有钱了,你们看到了吗,我吃到葡萄了,葡萄真的是酸的,我以前没有钱,我说不,你们不信,现在,我有钱了,但我仍然说不。

安珂 我觉得,他在那个圈子里混出来,但是他看不起那个圈子的人,他在表达说,他超越了他所在的那个圈子。

罗 他超越了他的那个圈子,但是他还没有超越他自己,所以我们今天才有机会在这里讨论这个故事。

安珂 我一直很好奇他的心理,我一直在思考,今天我又听到了一些新鲜的解释。

子烟 最清楚的应该还是当事人。

安珂 可是我又不可能那么直白地去问他。

罗 我觉得可以,然后他还会讲他的英雄史诗。

安珂 好吧。我再问你们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也困扰我很久了,假设有一个人,关注另外一个人,默默地关注十年,也不与她说话,也不与她见面,这个该怎么解释?

子烟 这个?

罗 ……

安珂 你们相信世界上有这种人吗?

子烟 应该还是有,也许还有超过十年的,也许还有一辈子的,就像他先前讲的一辈子秘而不宣的,但是我做不到。

安珂 看来我还是要完整地讲一下这个故事。

子烟 绝对有必要。

罗 洗耳恭听。

安珂 平常我喜欢在朋友圈发一些我的动态,有一次,我也是跟几个朋友去云南玩,我们先是在昆明玩,接着我们就要去大理。你们如果去过云南就肯定知道,天气好的时候是真好,天空特别蓝,空气特别清新,我的心情也是特别愉快,于是,我就在朋友圈发了一个我要去大理的信息。

不久,一个朋友就给我发信息了,之前我没有与他有过任何交流,我对他甚至一点印象也没有。

他说,安珂老师,您好,我是一个您的粉丝,很久以前,我就加了您,虽然我们从来没有说过话,但是您发的每一个动态我都有关注,我刚看到您要来大理,而我正好就在大理,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做您的向导吗?

我肯定是拒绝,因为我是跟朋友一起去的,我说,对不起,我这次是跟朋友一起的,我们的行程已经安排好了。

他说,哎呀,真遗憾啊,您来大理了,而我却不能尽地主之谊招待您以及您的朋友。

我回他说,实在不好意思,我真的非常感谢您的好意。

过了一会儿,他又发信息过来说,可是,安珂老师,我真的非常非常欣赏您,我加您为朋友已经有十年了,您的每一篇文章我都认真读过,我都非常喜欢。

你们看,他说他是我的粉丝,又这么有礼貌,于是,我又说了一些感谢他的话。

然后,他又问我,他说,安珂老师,我可以请您和您的朋友一起吃个饭吗?

我想,吃个饭也没有什么,况且他那么热情,他说的话感觉又特别的真挚。于是,我就答应了他。

我们到了大理,他又发信息给我,他说,不好意思,安珂老师,我订不到今天从北京到大理的机票,而明后天我又走不开。

我说,没关系。

他说,他有一个很好的朋友在大理,是他的发小,他们的关系非常好,他说如果我不介意的话,他请他的朋友代他招待我们,他还说,如果我接受的话,他会非常高兴。我又同意了。

过了一会儿,他的朋友就打电话给我,我看是大理的号码,我想应该就是他说的他的发小。他的发小也非常的有礼貌,他说他是某某人的朋友,受他之托,一定要好好招待我和我的朋友,问我想吃什么,问我在哪里玩,他好提前来接我。

我说,我在大理的某个地方喝茶,还有几个朋友在一起,如果他不介意的话,也可以过来和我们一起喝茶。

他来了,满面春风,提着两盒伴手礼,是云南当地的鲜花饼。他很机智,他把一盒伴手礼打开分给我们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把另外一盒单独送给了我。下午,我们就这样喝茶聊天过去了,晚上,他就带我们去吃饭。

讲到这里,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吗?

罗 会不会他的这个发小就是他本人。

安珂 刚开始我也这样怀疑,但是后来我发现不是,应该不是同一个人。

子烟 他等这一天等了十年。他真能等。他非常有意地加了你朋友,他一定会找你说话的,从他加你的那一刻起,只是他找你说话的时间很长,十年。

安珂 我继续。晚上吃饭的时候,他把我们照顾得很好,把我们当贵宾一样。吃饭的时候,我发现他在偷偷给我拍照,虽然他做的不是很明显,但还是被我发现了,我也没有说什么。吃饭间,他讲了一些他们之间的事情,讲他们的感情多么好。他还问我们要去哪里玩,住哪里,他说如果我们还没有订酒店的话,可以住他的房子,他说他在哪里有房子,哪里哪里还有房子,反正就是在大理有很多房子。你们知道我的意思吗?他在说他很有钱,他的朋友也很有钱。

​我说,不了,我们已经订好了。我怎么会住他的房子呢?

不管怎样,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他,就是我要说的那个人,他又给我发信息了,他说,安珂老师,您们昨天玩得还开心吗,我朋友给我讲了您,我的朋友也非常喜欢您。当然,我又说了一些感谢他的话。

后来,我回到成都以后,时不时的会收到一些从北京寄来的礼物,他没有说,我也没有问,但我想应该就是他寄给我的。有一次,我又收到了一份礼物,这个礼物与先前的礼物差别很大,先前的礼物是我可以接受的,但是这个礼物是我不能接受的,因为它太贵重了。我感到很不好,这个东西变成了我的一种压力。于是,我就在手机上问他,我说,这个东西是你邮寄给我的吧,它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他回我说,对不起,安珂老师,礼物确实是我邮寄的,不好意思,我没有给您讲,但是我没有任何别的意思,这纯粹只是我的一片心意。

我说,你千万别再给我邮寄什么礼物了。但是,它毕竟太贵重了,于是,我又给他邮寄了一份和他的礼物价值相差不多的礼物还给他。

他收到后,他说,安珂老师,您的礼物太贵重了,我都不舍得用,只能把它放在我的办公室里供着。

​怎么样,到这里都还算正常吧?

子烟 还正常,但是隐隐约约感觉有一点故事了。

安珂 还没有完。他知道我在做一些公益的事,他说,他这些年挣了一些钱,他也想做公益,但是又一直没有时间,他说正好我在做公益,他可以助他的绵薄之力,给我一千万。我说不,我坚决说不。他让我给他一个账号,他说他也不用监管资金的流向,他完全信任我,他坚持了很久,让我发账号给他。天啊,我怎么可能接受这一笔巨款?

​后来,他又对我说,他想开一间茶室,问我什么样的风格比较好。我给他发了一些参考的书籍,也给他拍了我茶室的照片。

​我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是玩真的。他就开始看地方,然后给我发一些他朋友的茶室,他说,这个他感觉不好,那个他也感觉不好,但实际上,那些茶室都是装修得非常好的茶室。他问我认不认识好一点的师傅,可不可以帮他看一下。

​我说,我认识一个朋友谁谁谁,他是哪里哪里毕业的,是谁谁谁的后人,需不需要我找他帮你看一下。我不想这样说,我只不过是想告诉他,我也是认识一些朋友的。

​他说不了,他也只是装修一个茶室,用不着惊动这些朋友。

​我说,我还有一个朋友在北京,经营着一个茶楼,我觉得他人也很不错,你要是愿意的话,可以去咨询一下他。

​他说可以。我就帮他约了。

​他去了,与我那个朋友就茶室的装修聊了一下午。聊完后,我朋友就给我打电话,我朋友说,你那个朋友也太客气了,你知道他给我送什么了吗?他给我送了两根东北最好的人参。

​我能说什么呢?

​到这里,你们是不是觉得他想泡我。

子烟 你说出了我想说的话。

罗 我看到是两个人在博弈。

安珂 好的,我继续。有一天,他给我发了一张野外的照片,照片中有一条公路,很漂亮。

​我问他,这是哪里?

​他说,这是黑龙江。

​我问,你在那里吗?

​他说,是的。他说,他一个人从北京开过来的,待会儿还要一直开到内蒙古的一个地方,今晚他会在那里休息。

​我说,那你注意安全。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都没有消息,我也没有问他,我想他在开车,就不去打扰他。

​到了晚上,他拍了一张照片给我,照片中就有那个城市的名字。说明他到了。

​我们就开始聊天。他说,很早以前他就想开车去大兴安岭,但是一直都没有时间去,这次,他心情不好,所以他去了。他说,自从他挣了钱之后,他身边的亲戚就都变了,他简直不堪其扰,他已经支持过他们了,但是在他们看来,好像永远都不够。他说,怎么会这样,人生怎么会这样?

​在聊天中,我感受他的情绪非常的不好,他的内心一定非常的痛苦。

​第二天,他又上路了,他说今天他要开六百多公里。我说,你慢慢开。我开始耐心的与他聊天,因为他给我的感觉就是他可能会开着开着,突然就猛转方向盘,我觉得我有了一种对他的责任,我要护送着他平安回去。他称呼我为菩萨,对,他说我是他心中的菩萨。

罗 这是非常高的一个评价了。而且,这是表白吗?

安珂 他说,无论他心中有多少的烦恼,只要想起我,他就会平静下来。到了中午,他给我拍了一张他车子的轮胎的照片,他说,糟了,轮胎坏了,接下来,他就不敢开太快了。

​从他的照片中,我知道他的车子是林肯,而在那边,林肯的4S店是非常少的。我说,你慢点开,安全才是最重要的,遇到合适的汽车修理店,就赶紧把轮胎补一下。

​他说,没关系,他慢点开就是了,只有到了某某地方才能换。而他距离那个地方还有几百公里。

​不管怎样,他安全到达了那个地方,我也松了一口气。

​第三天,他说他今天要回北京了。那他也顺利回到北京了。他说,菩萨,承蒙您一路的保佑,我安全回来了。

​我说,开了几天车,你一定也累了,早点休息。我心里也终于安心了,我怕他出事,我怕他因为我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做好而出事。

​他说好。

​可是,我想,你是谁?你们明白我的意思吗?你跟我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我为什么要为了你担惊受怕呢?于是,我就把他删了。

​第二天,他给我打电话,我把他的电话设为黑名单,他就打不进来了。

​然后他换着电话给我打,不同的陌生号码,但是我知道是他。我就不接。

​他给我发信息说,安珂老师,不好意思,我一定是哪里得罪您了,我一定是说错话了,所以您才把我删了,但是,我想知道我具体错在哪里?

​我也不回他。他又发,他说,不管怎样,你一定要告诉我原因,我死也要死个明白。

​我还是不回。他不停地打我的电话,不停地给我发信息,我不接他的电话,我也不回他。

​这样过了几天,他又发信息给我,他说,如果我再不理他的话,他就马上买一张从北京到成都的机票,到我的门口站着,一直站着,直到我理他为止。

​他又打电话给我,我接了。我问他,你什么意思?

子烟 先发制人。

安珂 他说,他没什么意思,就是想让我理他,让我跟他说说话,哪怕是我批评他,他也觉得很好受。

​我说,你不要再打我的电话了,你已经影响到我的生活了。

​他说,我要来成都。

我说,你来了,我就打110。

​他说,他没有做什么坏事,警察也不会抓他。

​我说,我认识警察局的人,你来到我的门前,我就让他们把你抓走。

​他让我不要用警察来吓唬他,他还认识国安局的人呢,他是在军区大院里长大的,他才不怕!你们说,他这样说,我能拿他怎么办?

​我又挂了。他又发信息,他说他马上就要来成都,来我的店里。他发了一个信息说,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我通过他的申请重新加他为好友,如果我加他为好友,他就绝不会再打电话给我,也绝不会再发信息给我,只要我还是他的朋友,哪怕不说话,他也心安,他说他已经习惯了我在他的朋友里面。

​我回复他说,让我考虑一下。

​他说好。

​然后,我就给我一个朋友发信息,我称那个朋友叫“江湖110”,他是道上的人。说起这个“江湖110”,也挺有趣的,有一天,有个很魁梧的人走进来,我想说这是谁啊?像这样的人,我一般都会拒绝,我会说,对不起,我这边已经有客人了,或者我说,对不起,我这里需要预约。我现在是这样,我只想跟我喜欢的人聊天,如果我不喜欢这个人,我也不想与他聊天。

罗 你这样说,我我觉得我们好荣幸。

安珂 你们进来给我打招呼的时候,我就知道。

罗 谢谢你。安珂,你知道吗,有句话我也对子烟说过,我说,一直以来,我都不敢让自己停下来,我希望有一天,当我的对面坐着真正优秀的人的时候,我能够从容地与他们进行交流,你就是我期望的那种人。

安珂 谢谢。我接着讲了,他那天进来,我就感受到了他的那种气势,但是那天,我刚好没什么事,他说,你这里可以帮我串下珠子吗?我说可以。他就把一把珠子从口袋里拿出来,让我帮他串,他说,昨天跟一个人打架弄坏了。我想说,什么人还要打架啊?其实,他就是袍哥,他们家是袍哥世家,他爷爷就是袍哥,爸爸也是袍哥,如今他也成了袍哥。完了之后,他问我茶钱是多少,我说我的茶不要钱,但是必须要给我讲一个故事,他就好奇了。后来,他还来过几次,他说,如果以后我有麻烦的话,就可以找他。

​我就问他,我说,江湖110,现在有个人说,他要来我的门口一直站着,怎么办?

​江湖110说,你不要怕,如果他来了,你就给我说,我就找人把他弄走。

​我说,可是他说,他认识什么什么人。

​江湖110说,不要怕他,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第二天一早,他给我发信息,他说,安珂老师,您想好了吗?

​我说,好吧。我就通过了他的申请。

​但是,我有给他约法三章:第一,不准再骚扰我;第二,永远不要出现在我面前;第三,一定要努力向上,丰富自己。

​他说,那他以后要是有问题了也不可以咨询我吗?

​我说,到时再说吧。

​就这样。

罗 哇。好精彩的博弈。

子烟 好有趣的故事。

罗 而且还没有完。

子烟 是的,故事还在继续,未完待续。

罗 会不会他已经来过了,他早就偷偷地买了票,来到你的门前,偷偷地看过你。

安珂 也许哦。

罗 是那个人吗?你们看坐在那里的那个人像不像?

安珂 应该不是。

罗 我开玩笑的。

安珂 我觉得这是一个好故事,但是这个故事我来写就不好,他来写也许就很合适。

罗 我可以尝试一下。

安珂 你们是怎么看这件事呢?该怎么去分析他的心理呢?

罗 你先说还是我先说?

子烟 你先说吧,我再想想。

罗 我是这样觉得的,因为时间非常仓促,我没法仔细的去琢磨,因此,我只能说一个皮毛。我觉得,在这场精彩的博弈之中,你赢了,他输了。

安珂 我没有考虑输赢,我只是从我自己的角度出发考虑问题。

罗 我从你和他的对手戏中,看到了两个男人。一个是一位非常成功的男士,他通过自己的努力挣了很多钱,他的家人和亲戚都因为他过得很好,在外人开来,他非常有能力,非常成功,他又非常绅士,自制力又很好,维持着非常好的身材,工作中运筹帷幄,生活中潇洒自如。另一方面,我仿佛又看到了一颗童心,一个顽固的孩子,一个撒娇的孩子,一个不自信的大男孩,也许跟我们每一个人一样,年轻时候的他,虽然没有什么钱,但是却意气风发,风华正茂,充满理想,富有正义感,他说他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我不知道你们看过一些年代剧没有,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是非常骄傲的。接着,在时代的浪潮之中,他挣了很多钱,我不知道,我只是瞎猜,一个人要怎样才能挣那么多钱呢?也许,回顾他的一生,他居然成为了一个他曾经鄙视的那种人,而在你这里,他又看到了曾经的那种美好。人都有这种美好,但很多人都放弃了,你没有。

安珂 你想好了吗?

子烟 那我也说说我的想法。我们想象一个画面:一个男人,也许还有点老,开着一辆车,去大兴安岭,去草原,从日出到日落。在俗世之中,他虽然获得了一切,但是,他依然失落,他知道这个世界永远有钱也买不了的东西,这种东西哪怕是一点点也买不到。他有了钱,他却失去了人与人之间最真挚的情感,他与妻子的,他与孩子的,他与父母的,他与亲戚朋友的,最初的美好全都一去不复返了。我感受到了他的孤独,那是压倒一切的孤独,他一定非常成熟,但是,他却来了一次任性之行。

安珂 你说的果然比较诗意。

子烟 我喜欢诗,我以前也自己写诗,讲到这里,我要好好讲讲,我在诗中写我的激情、我的悲伤、我的孤独,但是写诗真的需要天分,诗是上帝借诗人的手写出来的,写诗需要灵感,只有非常幸运的人才能获得灵感,我感觉我现在还没有那么幸运。我希望有一天上帝也能垂青我,使我能够把诗重新捡起来。

安珂 你一定可以。

罗 灵感已经是你们诗人的一种行话了,诗确实需要天赋,但长年累月的训练也很重要。如果你有这样的心灵,我觉得你就可以写出来,我说的心灵是阿那克萨戈拉的心灵,是推动一切的心灵,这个一切当然也包括诗。

安珂 你可以的。

子烟 谢谢。

安珂 对了,我们讲到哪里了?

子烟 讲到该怎么看待那个男人?

罗 “那个男人爱着你,心却在哭泣……”

子烟 《那个男人》!

安珂 我也问了我另外一个朋友,那个朋友是这样说的,她说,十年前,他就加了你,那时的他觉得你非常美好,然而却遥不可及,于是,他就努力奋斗,他希望有一天他有同样的筹码能够配得上你。十年后,他获得了财富,他觉得这个时候的他可以配得上你了,于是,他开始接近你,然后他才发现,原来财富根本配不上你。

子烟 哇,这个解释好好,真的好。

安珂 不过我还在想,我觉得这个故事里面很有点意思。

子烟 确实是有意思,而且这个故事的结局到目前为止还是开放的。

安珂 对啊。

罗 是啊。

子烟 我觉得这个下午真好,一直这样聊着天,故事一个接着一个,真好。

罗 这就是我想过的生活,我非常喜欢生活中类似这样惬意的时候。

安珂 是啊。你看我们这样交流,都没看手机,也就过了一下午,所以没有手机我们也能活。

子烟 真的太好了。

何 你们就聊完了?

罗 是啊。我看了下时间,差三分钟就到五点,我就问安珂什么时候打烊,她说五点,我说,那时间刚刚好。我们又说了些客套话,然后就离开了。我和子烟意犹未尽,又去了省博物馆晃了一圈才回家。也许我们太兴奋了,居然忘记加她好友了,也忘记了在她那里买点东西。

何 可惜我一直想去,却一直没能抽出时间。

罗 我们聊了三个多小时,内容比我说的要丰富很多,实际上,我们还说了很多其他的事,就在此时此刻,我又想起了一些,但是时间不早了,等以后有机会了,我再讲给你听吧。我还要听你讲你们领导的事呢?

何 我马上就要去上班了,下一次吧。

罗 下一次。

何 对了,你写了她讲的那个故事吗?

罗 没有,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写,你不觉得她的讲述本身就是一篇很好的散文吗?

何 也是。那么,再见?

罗 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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