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隐蔽的小水坑里,生活着一只乌龟。
它每天的作息很规律,就是趴着,趴着,趴着,等尿来。它大概是乌龟家族最没出息的孩子,和它同辈分的乌龟有的踏上了习武之路,好像练成了一种叫什么派气功的强大武术,甚至开辅导班教灵长类动物习武;有的乌龟已经修炼百年,趴在一些景区的水池里数着硬币,然后在淘金之路上越走越远,抛弃了无数同龄龟。
可是今天,它波澜不惊的生活还是出现了涟漪。
一棵胡萝卜慢悠悠地顺着池边的坡滚过来,扑通,掉进水坑里,消失了。
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乌龟警觉地把头缩了回去,只从壳口暗中窥视。它看见两只雪白的毛绒绒的小耳朵从草丛里探出来,身体还在草丛里扭动,放佛在寻找着什么,突然,这东西停止了动作,好像发现了这边的水坑,一双血红的双眼在草堆中亮起来,吓得乌龟闭上眼睛,把四肢也缩了回去,只剩下一个龟壳在水里漂浮着。
“你看见我的胡萝卜吗?”清脆娇弱的声音在壳外响起。
乌龟睁开眼睛,看见兔子的脸就在龟壳外,两只眼睛直直地看着它。
“它……”乌龟觉得没了危险,就想把头伸出去,告诉兔子它的胡萝卜掉进水坑里了。
还没等它伸出头,兔子说:“壳里没龟?去那边找找。”话未落音,它一溜烟跑了。
“它掉进水坑里了。”乌龟声嘶力竭地喊,但好像水的波澜都比它声音大。
第二天,乌龟把掉进水里的已经脏兮兮的胡萝卜推到岸边,趴着。
草丛里又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乌龟抬头一看,一棵胡萝卜慢悠悠地顺着池边的坡滚过来,这回,它把胡萝卜稳稳地接住了,没让它掉下去。
兔子从草丛里探出头来,看到乌龟手里推着一棵胡萝卜,边上还放着一棵胡萝卜,愣住了。
思考了一会,它恍然大悟:“哦!你是问我,我掉的是这棵干净的大胡萝卜还是那棵脏兮兮的小胡萝卜?我掉的是干净的大胡萝卜。”
乌龟张嘴想说两棵胡萝卜都是你的,还没说出第二个字,就被兔子打断了:“你不会觉得我说谎然后一个也不给我吧?那我掉的是这个脏兮兮的小胡萝卜。”
乌龟着急得涨红了脸:“两个胡萝卜都是你的!”
于是,兔子和乌龟并排趴在水池边,兔子吃着胡萝卜。
“你要吃胡萝卜吗?”
“不吃。”
“那你平时吃什么?”
“水蚤。”
“一听就很难吃,你好可怜。那你每天都做什么呢?”
“趴着。”
“一听就很无聊,不如我们去赛跑?”
“……”
“唉,你不会这辈子都没出过这个水坑吧?”
“嗯。”
“一听就很寂寞,那你想不想听听外面,我是说走出这堆草后外面的世界?”
“嗯。”
于是兔子每天都来,自顾自地说了好多好多外面的见闻,它是一只很聪明的兔子,红色的眼睛里发现了许多的美,说起它的见闻时还会加上很多奇奇怪怪的想法,时常能让乌龟发笑。乌龟也偶尔会插上几句话,它能给兔子讲它漫长岁月里的发现,比如太阳总是从一个方向出现、又从一个方向消失,比如天上的云是会慢慢地移动的等等。
有时候兔子不开心了,乌龟还会安慰它,对它说一些鼓励的话,因为乌龟的心情总是平静的,语气也总带着安宁的气息。
但乌龟的心情也并不是千百年那样平静,比如现在,它很开心。好像对兔子产生了越来越强的依赖感,觉得它是朋友,甚至是家人一般,总之和点水的蜻蜓、一阵风就飞走的蝴蝶它们是不一样的。
乌龟也试图加入兔子的生活,比如兔子邀请它去赛跑,它也同意了,兔子跑的飞快,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但兔子太跳脱了,跑一会竟然觉得困就在一棵树下睡着了,等乌龟到的时候,只看见兔子的口水流了一地,胡萝卜啃地菱角分明。
有时候兔子还会突然出现,然后慌慌张张地把东西藏到水坑里,对乌龟作个嘘的手势,就飞快地跑了。这些东西有时候是胡萝卜,有时候是土豆,有时候是西兰花。
更多的时候,它们只是一起趴在水池边,像拥挤在这片大森林里的一座孤岛上相依为命。
好像又是寻常的一天,又好像今天不太一样。
因为过了正午,兔子都没有出现。
后来很多天,兔子都没有再出现过。听路过的蜻蜓说,兔子结婚了。
“噢,是这样,可惜我没有什么东西能送给她。”
乌龟像很久以前那样,趴在水池边,心里也许还有一点期待,会不会有一棵胡萝卜从草丛里滚出来。
“你为什么喜欢童话?”
废话,我要是不写童话,那还有你吗?傻乎乎的小兔子。我说:“因为童话简单呗,像我这种三流写手,既不会铺设悬念制造冲突,又不会把细腻的感情萌动交代清楚,写童话多好,大家都爱小兔子,根本不需要理由的。”
“你是不是失恋了啊?”
!
“是。”作为一个写手,我不了解我创造的人物,人物却非常了解我,很悲哀,但又很奇妙,“这也算是其中一个理由吧,沉浸在童话世界里,又柔软,又善良,生活好像又还能继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