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日,我涉足的一个微信群为今人再版贺知章《回乡偶卷》之一的某个字作了一番推敲。初始缘由本不是为了就诗论诗,别有他指。但是,出于尊重原作,针砭时下的某些欠负责任的随意,大家一致希望还贺老先生原文用字的本来面目。考据来源出自各种版本、各位大家,也有从平仄、古今读音入手侃侃道来的。精彩纷呈,各有道理。
那首诗,有点唐诗知识的好歹都知道,“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问题出在第二句第三字,究竟是“无”,还是“不”?抑或是“未”?也有说是“难”的。本来读一首唐诗图的是个整体的感觉,哪怕有一字之谬,老百姓因为懂得少,也是波澜不惊的。反正有后来专家因为懂得多,会替古人自圆其说。凭良心讲,再厉害的角,说错写错个把字情有可原。推敲了半天的贾岛,这一字落下不也还是褒贬不一,更何况一个大病缠身的八十老翁贺知章。八十多岁啊,换到现在的人也已经老年痴呆前兆频频。好在至今颠来倒去的转录贺老先生的《回乡偶卷》,虽一字无定,但一字之别基本没有让全诗意境大相径庭。
最有发言权的是贺老先生,可惜他没有留给我们直接证据。我们雄辩半天,都是用的间接证据,最终结果就是无定论。
我在的这个群叫“平湖秋月・文史沙龙”。群主十分了得,一呼百应,把个能召集起来的文史方面的教授、专家、学者、大师悉数纳入旗下。当然,鱼目混珠的也有,首当其冲的就是我这位南郭先生,平素只能夹在文人圈里装模做样的打打酱油,关键时刻就露馅了。
本来不想开什么臭口的,谁知今早复念《回乡偶卷》,想起了老父亲。
老父亲是1914年生的纯真姑苏人。少时与评弹大师张鉴庭、张鉴国私塾同窗,弹得一手好琵琶好三弦,哼开篇来弹词更是囊中取物。老父亲二十挂零便离乡背井,走南闯北,几乎与老家绝缘,只是一口吴侬软语成了伴他一生的logo。
后来,老父亲做了教员,他努力地想改掉乡音以同步他的职业,可惜终难遂愿,也就干脆拉倒,继续一口乡音上台。六十岁时,他老家来了几位旧时街坊。老父亲他乡遇故知,把个乡音淋漓尽致的发挥了一番。谁知几句一交锋,老父亲和街坊都心照不宣,他的所谓的乡音已仅存痕迹了。老父亲说的既不是苏州话,也不是杭州话,更不是普通话。
改乡音,不是“有改”和“无改”,不是“已改”和“未改”,不是“要改”和“不改”,实在是“难改”啊,整一个是语言的“邯郸学步”。我问了老父亲。
贺知章是越州永兴人,也就是萧山人。他自号“四明狂客”,为人旷达不羁,晚年尤纵。他是诗人、书法家,也当了多年大小不一的国家干部。期间,贺老爷子估计也参加了几期当年的语言培训班,为便于与上级沟通。八十多岁,他生了场大病,于是上报中央,要求回乡。考虑到老爷子也是德艺双馨,中央参照离休待遇让老爷子回乡。谁知没有身份证和老年证的贺老爷子在村口就遇到了麻烦。他在村口被几个眼观六路耳听八方的安全防卫小志愿者,用礼貌地语气进行了盘查。萧山话也算是语言中的奇葩,到现在仍然频繁使用在媒体和舞台上,可是,现在的贺老爷子一开口,京腔不是,连萧山话也不字正腔圆了。
贺知章改乡音,不是“无改”、“未改”、“不改”,实在就是“难改”啊。你不信?你去问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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