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的银杏叶开始泛黄时，杜丽文已经整整两周没有好好见过肃然了。
她站在计算机学院的教学楼下，手里捧着刚从图书馆借来的《宋词情感图谱》，目光落在三楼最东边的窗户上。那是肃然常去的实验室，此刻灯火通明，隐约能看到人影晃动。
"等肃然啊？"身后突然响起的声音吓得她差点把书掉在地上。
杜丽文转身，看到程泽抱着一堆电路板冲她眨眼。这位肃然的队友兼室友总是能在最尴尬的时刻出现，像个人形弹幕机。
"我......其实也不是......。"她把书抱在胸前，像举着一面盾牌。
程泽夸张地叹了口气："得了吧，你每周三下午四点准时出现在这棵银杏树下，比我们实验室的自动咖啡机还准时。"他歪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书，"这次又找什么借口？《论二进制与宋词的共通性》？"
杜丽文噗嗤笑出声，书脊轻轻敲了下程泽的肩膀："《如何用代码分析你室友的社交障碍》怎么样？"
"这个选题好！"程泽眼睛一亮，"不过你得先破解他的防火墙——那家伙最近把自己调成了勿扰模式，连游戏开黑都不参加。"
银杏叶飘落在杜丽文肩头，她轻轻拂去："他...还好吗？"
"白天像台超频的计算机，晚上像个待机的服务器。"程泽耸耸肩，"昨天半夜我发现他在看你们去年在植物园的照片集。"
杜丽文的心像被轻轻捏了一下。那些照片里，肃然搂着她的肩膀，笑容明亮得能融化三月的积雪。
"告诉他..."她咬了咬下唇，"子怡的事不是他的错。"
程泽的表情突然严肃起来："这话你得亲口说。那家伙现在钻牛角尖，觉得所有接近他的人都会被他的'光环辐射'伤害。"他模仿着肃然的语气，"'程泽，数据显示和我关系密切的女性有87.5%的概率遭遇校园暴力'。"
"他真这么说？"杜丽文瞪大眼睛，"这算什么荒谬算法！"
"更荒谬的是，"程泽压低声音，"他昨天删掉了你们所有的聊天记录。"
这句话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沉重地刺入杜丽文的胸腔。她想起那些深夜的长谈，肃然用代码写的藏头诗，她回复的即兴小令。那些被他们戏称为"数字时代的飞鸽传书"，如今被一键清空。
"我知道了。"她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转身要走时，程泽突然叫住她："等等！周末我们组织了个小型庆功宴，庆祝比赛获奖。肃然已经答应了。"他眨眨眼，"地址我待会发你微信。"
杜丽文回头看了眼三楼的窗户，恍惚间似乎看到有人影闪过。她冲程泽点点头，嘴角扬起一抹狡黠的笑："记得告诉他，庆功宴要穿正装——就说主办方要求的。"
"为什么？"
"因为，"她晃了晃手中的书，"根据《恋爱心理学》第258页，男性在正式场合更容易产生承诺意识。"
程泽做了个夸张的鞠躬："中文系的高材生，您的战术我方收到了。"
回到宿舍，茜茜正对着全身镜试一条亮片裙，房间里像刚经历了一场彩虹爆炸。
"快帮我看看，这条会不会太像深海鱼？"茜茜转了个圈，亮片反射的光斑在天花板上跳舞。
杜丽文把书放在桌上："你要去选美？"
"比选美更重要！"茜茜扑到杜丽文床边，"程泽刚告诉我，他们实验室拿了全国一等奖，周末要在蓝月度假村开庆功趴。"她神秘地压低声音，"你家肃然也会去。"
杜丽文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书页边缘："他最近在躲我。"
"所以才要主动出击啊！"茜茜从衣柜里扯出三条裙子扔在床上，"根据我的调查，那个度假村有温泉、星空酒吧和情侣自行车。足够让两个闷葫芦开口说话了。"
杜丽文拿起一条湖蓝色的连衣裙贴在身前："你觉得...他还愿意和我说话吗？"
镜子里的茜茜突然安静下来。她走过来握住杜丽文的手："听着，上周我在食堂遇到肃然，他的餐盘里全是你爱吃的菜。"
"巧合吧。"
"一个人可能会巧合地点糖醋排骨，但不会同时巧合地点香芋丸子和芒果布丁。"茜茜斩钉截铁地说，"他的潜意识比他的嘴诚实多了。"
杜丽文低头笑了，眼眶有些发热。她想起去年冬天，肃然如何顶着风雪去城南给她买桂花糖芋苗，只因她随口提了句想念家乡的味道。
"对了，"茜茜突然想起什么，"你得帮我看个东西。"她打开电脑调出一封邮件，"子怡被开除后，校园论坛突然出现这个。"
屏幕上是篇匿名帖子：《论校园暴力的另一种形式——道德绑架式开除》。文章用看似客观的笔调暗示子怡是被"某计算机天才及其女友"联手设计陷害的。
杜丽文的胃部一阵绞痛。那些刻意模糊的措辞，精心挑选的时间点，无不指向她和肃然。
"别担心，"茜茜关上电脑，"程泽说肃然已经写了个爬虫程序追踪发帖IP了。"
"这就是问题所在。"杜丽文轻声说，"他总是这样，把所有责任都扛在自己肩上。"
茜茜若有所思："所以他才疏远你？觉得自己是灾星？"
“难道你也这样想？看来不是我多心了......”丽文的判断终于得到了支持。
窗外，最后一片银杏叶打着旋儿落下。杜丽文想起肃然曾经说过，他最喜欢秋天，因为"落叶是树在教我们如何优雅地放手"。
当时她怎么回答的？哦，对了——"那新芽就是大地在教我们如何固执地等待"。
周五下午，杜丽文在图书馆整理肃然比赛的相关报道。作为校报记者，这原本是例行公事，但现在却成了了解肃然近况的唯一途径。
"杜同学？"一个陌生的女声在身后响起。
转身看到的是张陌生的面孔，但对方胸前的计算机学院徽章让她瞬间绷紧了神经。自从和肃然恋爱后，这种"偶遇"太常见了。
"能借一步说话吗？"女生压低声音，"关于肃然的事。"
咖啡厅角落，女生自我介绍叫林小雨，是肃然实验室的学妹。她推过来一个U盘："学长最近状态很糟，前天调试程序时差点把主板烧了。"
杜丽文没有碰那个U盘："这里面是？"
"他这半个月写的代码。"林小雨咬着吸管，"表面看是普通项目，但程泽学长说每段都藏着给你的信息。"她顿了顿，"像是...加密的情书？"
杜丽文的心脏漏跳一拍。这太像肃然会做的事——那个能用代码写十四行诗的浪漫极客。
"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林小雨笑了："因为实验室受够了他那张'全世界欠我五百亿'的臭脸。而且，"她的表情柔和下来，"你上次在辩论赛上为受欺凌新生发声的视频，我们实验室都看了。"
杜丽文接过U盘，指尖微微发颤。回宿舍的路上，她拐进了计算机学院的空教室，插上U盘。
屏幕上跳出一行行代码，她看不懂那些复杂的函数，但每个注释都像一记温柔的重击：
//Wen,今天看到有人戴你同款发卡，想起你说那是"幸运符"
//文，食堂阿姨问我怎么不买芒果布丁了，我没敢说因为你不在
//丽文，程泽说我梦话在背你的手机号
最后是一个命名为「TheWall.exe」的文件。运行后，黑底屏幕上缓缓浮现白色文字：
「我筑起高墙
不是因为不再爱你
而是害怕
连你的伤口
都成为我的纪念碑」
杜丽文的眼泪终于决堤。这个傻子，明明自己遍体鳞伤，却还在担心会成为别人的负担。
她抹去眼泪，打开手机给茜茜发消息："度假村计划我加入了。顺便，能借你那瓶'斩男色'口红吗？"
茜茜秒回："早就该这样！附赠专业级眼线笔一支，保证让他后悔这些天的冷战。"
杜丽文笑着锁屏，望向窗外。暮色中，计算机学院的灯光次第亮起，像一串等待被破解的密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