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谈人:巴奴日
受访者:简书作者 空肚皮& 哈哈哈
‖访谈是这样开始的……
巴奴日:我提问,您回答。当然您可以中间插话。
空肚皮:嗯。
巴奴日:我其实很抵触和您做访谈,比如现在,您知道原因吗?
空肚皮:哈哈哈,大约是知道我这个人没啥东西可聊的吧?
巴奴日:OK,知道我为什么介绍您看《全身小说家》吗?
空肚皮:大约是想让我知道有趣的人是怎么样的?——你是不是心里在骂「操」?哈哈哈。
巴奴日:因为我知道您也是个全身小说家,嘴里没多少实在话。您同意吗?
空肚皮:我只有写东西的时候没几句实在话,生活中我还是比较实话实说的。
巴奴日:生活和写东西在您那里可以截然区分吗?
空肚皮:可以,所以你看到我几乎只虚构。
巴奴日:除了五十言吗?
空肚皮:五十言是自己对自己撒娇,类似平时没人时,你照着镜子,偶尔会对着镜子说,你很帅,你很忧郁,你很失败等等。
巴奴日: OK。这应该不算虚构。
空肚皮:在我自己这里是虚构。
巴奴日:对我来说,五十言是您的文字里最感人的部分。对你来说,五十言重要吗?还是只是微博段子,就像之前有人评论的那样。
空肚皮:我当初特意不用「空肚皮」的账号写五十言,就是想写得更随意些,想什么就写什么。
巴奴日:空肚皮的写作还不够随意吗?
空肚皮:那些说是微博段子的人,我觉得纯粹是从字数来定义。空肚皮写作的随意性和哈哈哈的五十言的随意性不一样。
巴奴日:哈哈哈的随意性是什么? 一些自怜的话,一些自言自语,一些哀怨衷肠之类的吗?
空肚皮:「空肚皮」我只想写故事。「哈哈哈」的随意性是我想到什么就写什么,没有目的地也没有刻意想过什么,脑子里蹦出什么,我就写什么。 一些算自怜的话,一些算哀怨衷肠,绝大多数是自言自语。
巴奴日:OK。怎么发现五十言这个体裁的?您应该算首创者。
空肚皮:我坐地铁,睡觉前,没事,就用微博写故事,写完了删,删到微博能发的字数,所以都特别短。五十言和微博不一样,是重新创造。当时是随意的,就是想尝试一下在字数限定的情况下自己能写出什么来。你发现没有,「哈哈哈」就是一个有精神病的强迫症患者,哈哈哈就是大声笑,每一篇五十言都是五十个字以内,标题却是固定三个字。
巴奴日:我作为读者可以把这些情感指向你自己吗?在五十言里有一个更真实的空肚皮,能这么说吗?
空肚皮:对,五十言里有更真实的空肚皮。空肚皮不是咕咕咕地喊饿,而是想哈哈哈地笑。
巴奴日:OK,看得我想哭。
空肚皮:「哈哈哈」那个账号我连头像都没选,只是系统的灰色头像,你不觉得那个灰色头像很孤独嘛?大家第一时间就替换了它,好像它存在的意义就是被替换。
巴奴日:但您最终还是注销了「哈哈哈」这个账号,而且不愿恢复。
空肚皮:对。当然我认为那是好东西。@ 饿醒泉儿收了几乎所有的「哈哈哈」的五十言,在我删了之后放出来过,但是很快就又删了,我问过为什么,饿醒泉儿说了句深得我心的话:好东西他们不懂珍惜,失去了就不会再有了。类似这个意思吧。
巴奴日:写五十言时你觉得自己是诗人吗?
空肚皮 :没,我没把五十言当作诗来写,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大家会觉得是诗。算了,我自己也无法定义,只顾写就是了。
巴奴日:
可能那一天,我们同时拿起了一本书,同时翻到了十五页,目光同时落在第三行,突然落下泪,同时滴湿了第三个字。
这是您写的一篇五十言,和这个:
可能那一天,我们
同时拿起了一本书
同时翻到了十五页
目光
同时落在第三行
突然落下泪,同时
滴湿了第三个字
您觉得二者有区别吗?
空肚皮:哈哈哈,诗不是分行断句。哦,这个是那天我和@ yihan 加了豆瓣,突然发现两个人居然只有一本书两人都看过,交集太小,哈哈哈。yihan说,我们是不是生活在两个世界。于是我发了类似上面那段话,加工了一下,变成了五十言。
巴奴日:OK,这个诞生过程毫无戏剧性可言。
空肚皮:对,哈哈哈,有些东西就是脑子里蹦出来,就写出来,没有什么戏剧性可言。
巴奴日:我个人觉得,五十言就是诗。当然,随您怎么说,现在几点了?我实在有点累了……我们休息一下——请以「我累了」为题,创作一首五十言,开始。
空肚皮:能和我这么个无聊的人聊着,你也挺不容易的。
巴奴日:……OK,哥哥,上面这个不是五十言。您加油。
空肚皮:
我累了,趴在键盘上,sbduiire neojkn dieopknmcvopknmcwopkdnvm cwkn kndm kepl
巴奴日:这也算么……再来一首试试。
空肚皮:
我累了,一入夜就开始工作,永远站在街角,与爱的人,保持最固定的距离,作为路灯的一生,我累了。
类似这样?
我累了,一入夜就开始工作,永远站在街角,与爱的人,保持最固定的距离,作为路灯的一生,只能照见黑暗,我累了。
——刚才数了一下,发现不到四十个字,于是加了几个字,这样就将近五十个字了,哈哈哈。
巴奴日:OK。这首五十言里的这种哀愁是您性格里面的东西吗?五十言的作者是个纯粹的浪漫主义者。浪漫,感伤,爱而不能,求而不得。
空肚皮:我只是学会了叹息。
巴奴日:OK,今日访谈到此结束。
空肚皮:好了,我继续做路灯。
巴奴日:您确定您是路灯吗?
空肚皮:哇哈哈,路灯下的杂草也无妨。
巴奴日:做路灯很累的。
空肚皮: 我做不了路灯,那玩意儿太高尚了。我是个彻头彻脑的悲观主义者,只是尽量乐观地活着。
巴奴日:OK,彻头彻尾的悲观主义者不会说话。他们只会保持沉默。
空肚皮:沉默只是不说话,不代表不写点什么。我那时候写的博客,认识我的人都说像是梦呓,不知所云。你看到的那篇《二零零六年的梦》,大约是其中一篇。
巴奴日:而您写了很多鬼话,让别人以为您很好玩。写作的冲动来自哪里?
空肚皮:都是觉得好玩才写的,写完了也就完了。有些文章,我是有种情绪想表达的时候,才会写。
巴奴日:比如说哪些文章?比如《记不得》?
空肚皮:最近的比如:《咖啡冷了》、《我的牙齿你要吗》,《失物招领所》,《我是你肚里的蛔虫》。《记不得》也算。
巴奴日:我特别愿意把《我的牙齿你要吗》看做你的自传,您觉得可以吗?
空肚皮:可以。其实我的所有故事最后都会汇集在一个世界中,哈哈哈。
巴奴日: 隐忍,打落牙齿肚里吞,宁肯被伤害也不敢伤害别人,甚至带点受虐倾向。
空肚皮:你知道得太多了。
巴奴日:这就是你写作的理由吗,为自己的形象辩护?
空肚皮:大约是想让别人感受一下我的情绪吧。
巴奴日: OK,我感受到了。但您的动机应该没那么单纯。如果纯粹只为表达情绪,大家会去写散文,不会专门为读者写作的。
空肚皮:可能我比较喜欢用讲故事的方式来表达情绪吧。
巴奴日:用幽默化解尴尬,用自嘲化解自我厌恶吗?
空肚皮:差不多。在被人嘲笑之前,先自我嘲笑吧;在被生活打倒之前,先练习卧倒吧。我总觉得故事会是一个更好的让人进入的方式,散文不是高手写不好。
巴奴日:为什么?
空肚皮:散文是更高形式的故事,用一种情绪来带人进入; 故事是更通俗的形式,用线索来带人进入。散文可能是北极星,你看着,摸不到,顺着,就能找到北;故事可能是绳子,你握着绳子,顺着往前走就是了。
巴奴日:OK,我的意思是,单纯想要抒发情绪的人不会理会语言是否错乱,为读者考虑的写作者都是在自觉地进行自我形象包装。故事事实上能更好地保护你的个人隐私,不让你的本来面目轻易暴露。
空肚皮:肯定会有所强化,有所弱化。每一个写作者都是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的露阴癖。
巴奴日:OK,这才是理由。
空肚皮:对,故事披了一层虚构的外衣,故事就是皇帝的新装。
巴奴日:OK。关于故事,我们就聊到这里。
‖接下来发生了什么……
巴奴日:您现在有四个文集,按偏爱程度排序,如何排?
空肚皮:「五十言」第一,「肚皮舞」第二,「村庄,我的小村庄」第三,「鬼话连篇」最末。(巴奴日注:这四个文集现已不复存在,希能尽早恢复。)
巴奴日:OK。题外话,有多少人知道之前的「哈哈哈」就是你?
空肚皮:知道「哈哈哈」是我的人应该不多吧,我自己后来告诉过几个人。
巴奴日:OK,现在把五十言和空肚皮的作品放在一起,感觉怪异吗?这中间似乎有点分裂。
空肚皮:对,我其实并不想让「空肚皮」这个账号太过分裂,可能有一天我还是会选择删了五十言。
巴奴日:一个写作者写作风格的分裂没有几个人在乎,关键在于,您自己会觉得分裂吗?
空肚皮:对,我不管别人觉得分裂不分裂,我是自己觉得分裂,不然当初不会注册「哈哈哈」这个小号来写了。
巴奴日:一会儿是独白式的五十言,一会儿是逗人一笑的空肚皮故事。
空肚皮:我写空肚皮的时候其实更伤感点,写五十言的时候想让人笑多点。大约像是某些人说的,我是世界上话最多的男人吧……
巴奴日:为什么?事实上我作为读者阅读感受恰好相反,您的空肚皮故事是强颜欢笑吧。
空肚皮:我觉得在简书上分裂的人不少,这种分裂是人类世界作为基本存在的现实吧。哈哈哈哈。貌似空肚皮写的笑话也并不好笑,哈哈哈。
巴奴日:冷多于好笑。
空肚皮:如你所言,我就是讲的冷笑话,不是说冷场了的笑话,而是笑了以后会冷的笑话。
巴奴日:「鬼话连篇」您排在最后吗?
空肚皮:对,排在最后。
巴奴日:写这些鬼话有意思吗,我是说您在写作过程中有快感吗?我个人对于这些鬼话的印象除了抖机灵,没有任何好感。
空肚皮:大约就只是又构建了一个开放性的故事——这种快感吧。坦白说,我和你感受也差不多,写的这些鬼话,自己对自己也没啥好感。
巴奴日:那为什么还要写?当然,有读者喜欢。
空肚皮:不晓得,原先那些「鬼话连篇」,现在我已经写得很少了。
巴奴日:「肚皮舞」和「鬼话连篇」的区别是什么,除了在篇幅上?
空肚皮:肚皮舞没有鬼,只有亦真亦假的另一个世界。另外,我写鬼话连篇是因为就我有限看过的一些鬼故事,都千篇一律太没劲了,哈哈哈。
‖我好像忘记了什么……
巴奴日:能告诉我空肚皮这个名字的来历吗?
空肚皮:你要哪种说法?最初是因为觉得自己肚皮里空空如也没有墨水。
巴奴日: 后来呢?
空肚皮:后来胖了,空肚皮就是永远空着,好饿。接着人老了,就是没心没肺空肚皮了。
巴奴日:OK,30多岁说自己老的人不多。
空肚皮:我比较老相,初中就一副中年人模样。
巴奴日:你说得我想起你的小村庄了,OK, 我们接下来说你的乡村系列。这个系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的?
空肚皮 :第一次写应该是《我的高中》吧,纯粹是个意外。
巴奴日:意外?怎么说?
空肚皮:那是我在简书作者群里对别人虚构自己生平随口乱编的,编得兴起, 没想到整理出来加工了一下就出来了《我的高中》。无聊吧?
巴奴日:OK,后面写这个系列不是即兴了吧?因为你给了这个系列一个统一的名字——《村庄,我的小村庄》。
空肚皮:其实,一切大江大河都是源自一个不起眼的水源——何况我这种臭水沟。哈哈哈。
巴奴日:OK,你之后是在有意识地建构一个村庄的历史吗?
空肚皮:后面写的那些,有些核心都是在群里聊天时候即兴编造的,比如《一年讲一个冷笑话》。我当初就说我们村里的村长有村里唯一一本故事会,每年给我们讲一个笑话。后来根据这个说法写了一篇。
巴奴日:OK,看来群聊是灵感的发酵地。
空肚皮 :不。其实群聊时,都是我自己在唱独角戏,配合我的人不多,我只是顺自己的势编下去。
巴奴日:那你是什么时候产生想法,发现自己在写的这些故事可以构成一个系列的?
空肚皮:不知道。我只是对闭塞的村子很感兴趣,可能源自我来自一个小镇的缘故。但那种闭塞的感觉却能让我写任何我想写的东西。
巴奴日: 因为在那种闭塞环境里你可以设定一切——吃袜子、扔青蛙赞美别人什么的。
空肚皮: 对, 对我这种鬼话连篇的人比较合适。
巴奴日:你写了《媒婆》以后,有简书作者说你在写中国版《百年孤独》,你当时装谦虚,现在怎么看?
空肚皮:继续装谦虚吧。
巴奴日:闭塞和孤独,其实是一个意思。你的这些故事,作为一个整体,所能呈现的面貌可能要超出你自己的想象。
空肚皮:不过,要把一个个故事继续编出来编下去,其实挺难。
巴奴日:难度在哪里?
空肚皮:因为都是虚构,没有可参考和可借鉴的。我不想写别人写过的东西。之前有人问我你们老家那边去洞里拔的凉什么什么的,我说,拔凉只是我开的玩笑,取自「心里拔凉拔凉的」。还有下井挖冰。其实就是「深井冰」。哈哈哈 。
巴奴日:OK。
空肚皮:怎么样。很无聊吧?说穿了我就是一个穷极无聊的人。
巴奴日:其实很有意思,你的创意。在你的所有创作中,大概只有这个系列是可以称之为「小说」的。
空肚皮:其实我并没当作自己在写小说,我只是想讲故事。我写不了小说。@苏花写的才是小说。
巴奴日:你理解的小说是什么样子的,和你的故事相比?我知道你有庞大的小说阅读量。
空肚皮:不知道。可能在技巧上就不是同个层次的。我写的故事起码没啥结构性和技巧性的东西在,只是一个简单的故事而已。
巴奴日:但他们作为一个整体就有了结构。
空肚皮: 哈哈哈。
‖OK,我们聊聊文学……
巴奴日:不说这个了。您也没想过要做小说家吧。您创造出了有趣的东西。新颖,有趣的文字世界,就是小说。说说你欣赏的文字,作品,或者作家吧。
空肚皮:初高中时候喜欢蒙田、纪伯伦和茨威格。
巴奴日:这三位和故事都没多大关系。
空肚皮:后来没有在意喜欢不喜欢了。看到有趣的就多看。茨威格的小说我那时候看了喜欢,比如《象棋的故事》《 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一个女人一生中的二十个小时》等等。
巴奴日: 你如何理解「有趣」?茨威格以心理描写见长,但不是个好故事作家,他更适合写写《昨日的世界》这种东西。
空肚皮:但是他写的故事都很特别。「有趣」就是我没见过没想过的东西。
巴奴日:有趣的有什么,您印象深刻的?
空肚皮:写《自由》和《纠正》那位。还有约翰·欧文,保罗·奥斯特,村上春树,石黑一雄。对,美国作家较多。
巴奴日:哦,是弗兰岑。
空肚皮:对,是他。《自由》前几年火过。
巴奴日:这些作家都属于战后一代了,您读的小说很新。
空肚皮:弗兰岑是难得按照老方式老老实实写小说的现存作家了。
巴奴日:「老方式」,这个词怎么理解?
空肚皮:哈哈哈,写实。像其他几个我提到名字的,写的都亦真亦幻。
巴奴日:写实是小说家的基本功。与其说写实,倒不如说你上面提到的那些作家都是写中产阶级生活的,中产阶级日常生活。
空肚皮:对了。我更喜欢《哈扎尓辞典》,哈哈哈,相对于《百年孤独》。我还喜欢老陀。
巴奴日:OK,我能把你的所有故事都说成是中产阶级趣味吗?
空肚皮:哈哈哈,我来自农村,对中产阶级好奇也正常,哈哈哈,因为是我未经历过的阶层。
巴奴日:起码你不写底层。
空肚皮:哦?村庄不算底层?
巴奴日:村庄不算底层,只是魔幻叙事而已。
空肚皮:OK, 好吧。中国写底层的作家太多了。哈哈哈,我写不好就不写了。
巴奴日: OK,别拿别人说事。你的「鬼话连篇」的基本设定也是中产阶层家庭生活——无聊至极平静如水的生活里突然来点鬼影子。
空肚皮:哈哈哈,那些都是睡前坐地铁无聊时候编的。当时的情景决定了我写的时候把故事场景假设为在城市生活的你身边经常会遇见的场景。
巴奴日:提到石黑一雄,我只看过他的一个剧本——《美食家》,您看过吗?和你的「鬼话连篇」风格如出一辙。
空肚皮 :我没看过他的剧本。我第一次看他书是那本最著名的。
巴奴日:什么?
空肚皮:《长日留痕》。 一点都不鬼话连篇,哈哈哈。
巴奴日:OK,这部小说居然是布克奖获奖作品。
空肚皮:嗯,我很喜欢布克奖的作品。我第一次看到的是《少年pi的奇幻旅行》, 之后就开始关注布克奖,发现基本不会让人失望。之后我开始有意识地收集国内所有翻译出来的布克奖小说。
巴奴日:都读了哪些?
空肚皮:哈哈哈。我整理了一个文档:布克奖历年小说和中文版。读过伊恩·麦克尤恩的多数小说,还有《盲刺客》《房间》,还有忘了……对,《狼厅》,记忆力不行了哈哈。书在上海,无法核对了。
巴奴日:OK,我必须承认,在近20年的布克奖作品里,我只看过巴恩斯的《终结的感觉》,您看过吗?
空肚皮:买了,还没看。你知道吗?我在豆瓣上记录了,自己一年只能看六十本书左右,好悲伤。
巴奴日:您想看多少,书是读不完的。一周一本,一年也只能看60本吧。你已经很不错了。
空肚皮: 哦,所以悲伤。居然一年只能看这么一点点书而已。主要是当初第一本的《少年pi的奇幻漂流》给我印象太深太好了。哈哈哈。布克奖作为一个不动脑子的选择起码在我的可接受范围内。
巴奴日:OK,我们说说老陀。——为什么几乎每个写小说的人都要提到这个人呢?
空肚皮:第一次看是大三,当时失眠。正好在特价书店买了一本《罪与罚》,看着停不下来,通宵看完了。《卡拉马佐夫兄弟》我看第三遍才看完。前两次都是看了一两百页放下了。
巴奴日:您觉得你的写作有受陀思妥耶夫斯基影响吗?
空肚皮:应该没有吧。那玩意太难了,学不来,不敢学。
巴奴日:OK,我也没发现。
空肚皮:我倒宁愿你说我受村上春树的短篇小说影响多些。
巴奴日:村上短篇我没读过。不评论。但此人作为小说家不是日本人,完全是美国人。
空肚皮:哈哈哈。确实,他是日本小说家的异类。我读约翰·欧文的小说也是因为村上提到过翻译过他,一看发现好合胃口。
巴奴日:所以你是美国现当代小说家熏出来的。
空肚皮:反正就是你觉得哪个作家合胃口,他合胃口的作家一个个关联出去,一般不会有错。
巴奴日:村上此人还提到约瑟夫·康拉德之类的,您就没看看吗?
空肚皮:喜欢,看过一些。哈哈哈。还有冯内古特,我也喜欢,很有趣。脑动大的我都喜欢。
巴奴日:这都算脑洞大吗,只有村上脑洞大。我觉得他喜欢康拉德完全是个误会。
空肚皮:哈哈哈。康拉德脑洞也不小。
巴奴日:不敢苟同。
空肚皮:哈哈哈。
巴奴日:OK,您和我文学交集不多。
空肚皮:不一定哦,哈哈哈,我看得很杂。
巴奴日:那您继续。
空肚皮:你的兴趣在哪? 哪些作家?
巴奴日:二战前的欧美作家。我对二战后的作家普遍没什么兴趣。说白了,我对当代日常生活没有兴趣。
空肚皮:哦,我死人的书看得比健在得多,也是最近一两年看得比较多二战后作家作品。
巴奴日:您刚提到那几位都还活得挺壮硕,简直算是中年作家。
空肚皮:对。这些都是近一两年看的,这些作家也是近几年翻译进来多。
巴奴日:我看不出你的写作和二战前作品的关联。
空肚皮: 嗯 ,二战前那种写作需要生活,我生活太平淡了。没什么起伏没什么经验。
巴奴日:所以法国人发明了「新小说」。
空肚皮:哈哈哈。
‖实在没什么可聊了……
巴奴日:你故事里常见的那些自言自语的东西,是你寂寞的表露吗?——这是个傻问题。
空肚皮:哈哈哈,应该算吧。想得太多了。
巴奴日:……我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和你做访谈这么无聊呢?
空肚皮:因为我无聊啊。
巴奴日:想了想,因为生活确实挺无聊。
空肚皮:嗯。
巴奴日:写作是反抗无聊的方式吗?
空肚皮:只会更无聊。
巴奴日: 那你为什么还要写?我时常失去说话和写作的冲动,因为觉得无聊。
空肚皮: 因为无聊的我没有找到其他方式,无聊到只能写字。
巴奴日:村上春树这代人也只是在无聊生活里自寻乐子罢了。他们和二战前那些人是不一样的。
空肚皮:他们寻找意义,我们只是无聊。
巴奴日:你不怀疑文字?
空肚皮:我喜欢文字。
巴奴日:
没有马的路
没有斑马的线
只有来来往往进进出出的便利店
人们想买一罐便利的语言
也想买一份便利的爱情
谢谢麻烦再来一张便利的脸
记得这首诗吗?
空肚皮:记得。哈哈哈,空肚皮的诗。
巴奴日:「马路」,「斑马线」,「便利店」,这些名词都辞不达意,充满了无意义,不是吗?
空肚皮:我怀疑意义。
巴奴日:所以你竭尽所能拆解词语,嘲笑词语,「写诗」等于「鞋湿」,如此这般,这些在五十言里最明显。
空肚皮:对。《日瓦戈医生》里说,如果不是人类赋予意义,世界根本没有意义。大意如此。文字自有它自己的意义。
巴奴日:OK……文字自己的意义,你是说文字游戏吗?与其说你在写作,不如说你在玩文字游戏。
空肚皮: 对,文字游戏。文字可以游戏。
巴奴日:但您对写文字态度认真,一丝不苟……我今天下午看@刀爷以前写的东西,很感慨。
空肚皮:怎么啦,他?
巴奴日:你和刀爷完全是两类写作者,他更像二战前的写作者,充满理想和浪漫主义情怀,而写作于你完全是游戏。你怎么看刀爷的文字?
空肚皮:对。他年少成名,哈哈哈。我年少时不敢写东西。
巴奴日:他的短篇小说里的主人公是有性格的,属于旧时代的那种坚毅汉子形象。
空肚皮: 对。我写的所有故事都不塑造人物,只讲故事,所以说我不是写小说,人物是小说很重要的元素。
巴奴日:OK。
空肚皮:我无法塑造人物。我觉得你要塑造一个人物,就需要让这个人物有自己的个性和说话做事方式,而不是让所有人物都和作者本人带上同样的说话思考做事方式,那么不如不塑造。
巴奴日:对于作者来说,塑造人物可以进行自我暗示,让自己也戴上人物的那种性格面具。而像你不塑造人物只讲故事的话,写作对你而言,只是空添寂寞。
空肚皮:不要用文艺理论的分析手段来增强自己作品的可信度。
巴奴日:我不是说可信度问题,我是说写作对于写作者的意义问题。不管你觉得可不可信,起码那些作者在写时真诚地信仰自己所塑造的人物。他们可以自我暗示,而你只是写。
空肚皮:要说文艺理论啥的,我也写过一点。那玩意儿说穿了还是研究者的东西,不是写作者的东西……所以我不写人物。
巴奴日 :你塑造过一个人物——「哈哈哈」。
空肚皮:哈哈哈。
巴奴日:同意吗?他是一个为爱痴狂、心思细腻如同女性的自言自语者。
空肚皮:写作对我的意义在于我不想闷着像煤气罐,又不想直白地喊「我好无聊」「我好没劲」「我好寂寞」「我好他妈无能」之类的。
巴奴日:OK,再来一个五十言吧,《无聊》,如何?
空肚皮: 呃……(时间过去若干分钟)
喂心情长大的猪啊。吃了乐观。吃了希望。吃了一切心情。鼓着肚子,躺着等死,死前嘴里吐出一口一口的无聊泡沫。
巴奴日:你对「哈哈哈」这个你唯一塑造过的人物怎么看,是我说的那样吗?
空肚皮:「空肚皮」也是我塑造的人物。
‖至此还有什么好聊……
巴奴日……OK,我们之间的访谈只能圆满结束了。
空肚皮:OK。辛苦。
巴奴日 :应该唱首歌,哥哥来一首。
空肚皮:呃,我五音不全。唱歌每一个字都不在调上,《小满》里说过,这是真事。
巴奴日:你算个悲观者吗?
空肚皮:彻头彻脑的悲观主义者。
巴奴日:那你如何给你的孩子讲故事?
空肚皮:童话。
巴奴日:讲骗人的童话。
空肚皮:哈哈哈,自己都能骗,何况是孩子。
巴奴日:你当年写那些云啊泡泡啊的童话的时候应该是真诚的吧?
空肚皮:嗯。
巴奴日:只是几年功夫……
空肚皮:那时候还没学会鬼话连篇……不鬼话连篇不足以表达自己。
巴奴日:此话怎讲?
空肚皮: 哈哈哈, 我上次说了——每一个写作者都是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的露阴癖。
巴奴日:不对,是「每一个后现代写作者」。
空肚皮:每一个写作者。
巴奴日:相信我,有些人是真诚地相信自己的阴部是值得普罗大众一看的。他们不需要自我保护。
空肚皮:哈哈哈, 起码我的阴部太无趣了。
巴奴日:所以这只是部分写作者的特征。
空肚皮:好吧。确实,简书上鬼话连篇的人不多。
巴奴日:对,大家普遍对自己的阴部挺满意……OK,无聊的访谈结束了。您当年怎么想起结婚生孩子的?……我们结束了很多次了。
空肚皮: 一切顺其自然。随波逐流。我的自卑决定了我不说真话。
巴奴日:自卑什么?
空肚皮:自豪什么?一无所长,一无是处,长得又难看,哈哈哈。
巴奴日:从某个时代起,大家都开始自觉地觉得自己是独一无二与众不同的。
空肚皮:我还没进入那个时代吧。
巴奴日:OK……恭喜您。访谈结束了。这次是真的,您可以再写篇五十言了。
空肚皮:哈哈哈。
巴奴日:来,《结束了》。
空肚皮:
居然结束了,我呼出最后一口气,死亡这么丑陋,我一个完美的处女座还是个处男,居然结束了。
——「在刻薄和恶毒之间,我选择和」。哈哈哈,刻薄和恶毒就是我。
巴奴日:
居然结束了,我呼出最后一口气,死亡这么丑陋,我还没来得及做成一个完美的母亲,居然结束了。
空肚皮:不好玩,哈哈哈。
巴奴日 :OK,拜服。
空肚皮:《歌德谈话录》看了之后收获颇丰。
巴奴日:怎么突然蹦出这么句话来?
空肚皮:没事。我每次写东西的时候都想起那里面的一些话。比如,如果你下一句话写出来是大家能想得到的或者司空见惯的,不要写。
巴奴日:OK。
空肚皮:好似那是说写诗,谈到拜伦还是谁,但我觉得通用。
巴奴日:OK,我向你表示敬意。
空肚皮:呃……
巴奴日:夸您这句话绝对不会进入访谈的,放心。
空肚皮:哈哈哈。
巴奴日:OK, 我对您刚刚引述的歌德那句话的理解和运用正确吗?
空肚皮:哈哈哈,还有差距。
巴奴日:多大的差距?
空肚皮:「 OK,我向你表示敬意。」——
巴奴日:然后呢,我等下文呢。
空肚皮:——「敬意和敬语没有区别。」
巴奴日:您这个和我刚刚那个还是有点差距。OK,咱们可以结束了吗?现在十点多了,您该给孩子讲骗人的童话去了。
空肚皮:差距在于,我是发表了自己的看法,你只是转折了。
巴奴日:别强辞夺理了,大哥,您孩子该睡觉了。
「他调侃生活,可他仍褒有诗意和信仰。」
访谈至此结束。
之后,空肚皮意外注销了简书账号,他的全部文章无处可寻,导致本访谈中提及的绝大多数文章都暂时无法链接,在此向各位读者表示歉意。希望空肚皮那里还有文章备份——如果可以的话,请求敬爱的空肚皮先生能尽早恢复访谈中提及的文集和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