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菜花盛开的季节,风里飘荡的是菜花浓稠又强烈的味道,它们一股脑的涌进我的鼻孔,让我不禁想起了远在故乡的母亲。
小小小时候,母亲总会在菜花盛开的季节背着我去长满油菜的地里采摘野菜,她用两根腰带十字相交,把我紧紧的贴在她的背上,然后一次又一次弯腰去铲那些不知名的野菜,放进篮子里,她一次又一次的上下蹲起,我在母亲瘦小的背上坐着最珍贵的摇床。
母亲会采下一株油菜花插在我的头上,把我装扮的像个小姑娘一样,那时候我什么都不懂,我只是觉得油菜花气味冲鼻很难闻,我转手把它扔在地上,母亲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把它踩成碎泥。
慢慢慢的我长大了,我也会拿着专属自己的迷你小竹篮在清明前后和母亲一起去采摘那些已经知名的野菜,可是母亲还是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告诉我,这是筒蒿,这是清明菜,这是荠荠菜,这是韭菜,这是折耳根 ,这叫猫耳朵不能碰,碰了会全身发痒……
所在那个什么都怀疑的年代,我会做一些蠢事,例如,跳进粪坑 生吃辣椒,手摸漆树,我用这些愚蠢的行为来了解这个复杂的世界,但我唯独从来没有怀疑过母亲对我的叮嘱,直到今天我也没有去碰过,那种叫猫耳朵的植物,也不知道它折断后流出的白色汁液是否会让人奇痒无比。
我我只知道我不喜欢去油菜地里穿梭,即使是在田垦边看见油菜中间长满的野菜,我也会叫母亲去摘,每到这时,母亲就会乐此不疲的进去,然后过会儿满载而归,她竖着大拇指夸我:“小弟儿的眼睛真尖呐,这么远都能看见。”可是她却对自己的勤劳持家只字不提。夸完我母亲从篮子里拿出一株油菜花递到我的手里,我嫌弃的把它扔在地上,母亲诧异的问我:“这么乖的花花儿,你不要?”
“味道太难闻了,结构也简单,但偏要开的一大坨一大坨的,看起来很俗。”我用了我毕生所学的一个“俗”字,这触及到了母亲的知识盲区,她问我什么是俗?我想了想解释道:“就是不好看,不惊艳,就像是裹着头巾的农村妇女一样。”
等我话说完,我才后知后觉母亲正好符合这种形象,我感觉自己说错了话,但是母亲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天底下又有哪个母亲会因为儿子的一句无心之过而记恨呢?
一向不善言辞的母亲,那天给我说了一段令我记忆犹新的话。
油菜籽可以榨油,所以它要一大坨一大坨的开,这样会用小小的一粒种子变成数以千计的后代,并且种子可以保存很久很久,我曾经种过放十几年的陈油菜籽,虽然它们都已经长虫了,但是还能发芽,那一年我把菜籽撒在贫瘠的荒地,夏天的时候,漫山遍野的黄花,秋天收获了很多很多菜籽。
我和你爸爸把它们背去换了一壶菜油,也就是从那年以后,我们就有油吃有油点亮了,但是我总会想起你的外公外婆,自从我出嫁以后,就再也没有回过娘家。
母亲说的后面这段话,当时我是听不懂的,我只知道母亲用放了很久的油菜籽让我们吃上了油,但是直到今天,我读到一句话,突然明白母亲为什么对那些黄色的结构简单的菜花爱的深沉。
“女子是菜籽命,撒到哪里哪里生根,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在我还没来到这个花花绿绿的世界时,母亲还是一个爱美的女孩子,后来她变成了我爸爸的妻子,后来有了我的哥哥姐姐,也就从那时候起,母亲被逼着长大了,她有了家庭,有了丈夫,有了儿女,她不再是曾经那个快意人生潇洒的女孩子了,所以她要养猪养蚕,开荒种地,挑水做饭,劈柴纺织,相夫教子。
她也想家,但是没空去想,夫妻之间难免吵架,受了委屈也只能偷偷哭泣,她不正像那漫山遍野的油菜花吗?远远望去全是一片金黄,仔细观察却发现高度参差不齐 。但是它们别无选择,落到肥处迎风长,落到瘦处苦一生。
其实我挺敬佩我的母亲的,不知道她当初是拥有何等的勇气,放弃父母兄弟姐妹的疼爱,毅然决然的投入到父亲的怀抱,也不知道受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才把自己的关节劳累到变形,更奇迹的是她没有读多少书,也不识几个字,但是她却用自己的行动把我养成了一个行的端,坐的正的普通人,她用实际行动告诉了我,即使没有吃的,哪怕到山上去找树根树皮也不能去偷去抢,她告诉我自己选择的路,爬也要爬到终点……
有又是油菜花盛开的季节,我想到了我的母亲,也想到了全天下的女子,只奉劝那些和我一样的男性朋友们,望你们好好珍惜那个放弃了公主般的宠爱投入你怀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