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到了那天,聋子听见雷鸣,瞎子看见了靓丽的风景。如果真是那样,那么世界可能离要登陆外星移民也就为期不远了。
可就在这个时候,我家隔壁搬来了一个三十岁的女人。这个女人不仅牛皮烘烘的,长得还挺有颜值的。
她的颜值当然吸引了我,她的牛皮烘烘就是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当然这也是她冲我一笑、我也报她一笑的缘故。
我不知道她的情况,因为她是新来的,我只知道她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
而我是一个二十六岁的孤儿,因为我父母在我很小的时候出车祸去世了,我是社区养大的,当然他们养我也没要他们的钱,那是我父母用生命换来的钱。
因此,即便他们当中出了几个苍蝇似的小贪官,他们也没动我父母的钱,以我的名义存钱的存折到我手上时,数字不仅没少,反而增加了很多。
这个世界上,贪官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他们对我还是有良心的。
我想,他们可能是怕动了死人的钱就会天打雷劈吧?那是一定的。
不过,他们真的有良心,不仅派专人为我做饭和洗衣,还专门派人接送我放学上学。不仅如此,怕我闷了,星期天还会让人带我到公园里去坐过山车和碰碰车什么的。当然了,他们当中不是贪官的还是多数。
我去北京上大学时也是他们派人送我去的。送我的人说用的不是他们的钱,是我父母的生命钱,当然我已要上大学了,还是懂得他说这话的意思的,尽管我小时候不懂。
可是令他们没想到的是,我一个名牌大学毕业的人,没有留在京城反而又回来了。
他们叹了一口气,也没怪我不争气,又带着我到人才市场找了本市最好的单位安置了我,然后他们就把那本躺着我父母尸体的存折给了我,还拿出了多年开销的账本给我看,表示他们没多占多拿。他们确实没多占多拿,我想这应该托党和人民政府的福。
我遇到这个住在我家对面的女人,我看着他带着一个四五岁大的男孩,我想她可能是一个离婚的女人。
跟我的命运虽然不同,但我和她都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我想告诉她我也是一个不幸的人,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我这人天生就有同情心,想安慰一下她而已。
但话到嘴边我又打住了,因为我看到她虽然对我微笑着,但眉宇间却多了一个“川”字,她是不耐烦呢,还是她有什么其他的难言之隐呢?不知道,本来想去打破砂锅纹(问)到底的,但因为担忧着不知纹(问)到哪儿为止,只好不去问人家。
再说了,我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人,还是知道不能去刺探别人隐私的,除非人家愿意告诉你,那又另当别论。
二
已经到冬天了,在我们南国的这个边陲城市,虽然四季如春、鸟语花香,但早晚还是有些冷的,尽管不像北方要穿棉夹袄和棉夹裤,但外衣里加个毛线衣和毛线裤还是要的。
然而我看见她时,她还是穿着那样单薄的春秋服装,尽管冻得有些瑟瑟发抖,她还是强忍着,她的儿子被她抱着时直喊:“妈妈,我冷啊!”
但她只是拍拍他说:“我儿不哭,到外婆家烤电热炉,就不冷了!”
我闹不清世界上还有这样的妈妈,还有那个外婆,就算女儿暂时没钱,也不应该连件衣服都舍不得给女儿和外孙穿吧?
我那天等她晚上回来时,赶紧把我托人送来的四件毛线衣毛线裤送到她的手上,那是我花钱买的,大人一套,小孩子一套。
她先是一愣,接着说:“郝建民,但是这很贵的,我没钱还你!”
我说:“不要你还,怕你和孩子冷,我特地送给你的!你怎么知道我叫郝建民呢?”
她噗嗤一下笑了:“不是你那天跟我自我介绍你叫郝建民吗?看你这记性!”
我想起来了,我确凿跟她说过,当时我还想问她的事情的,但看她好像有难以言说的苦衷,我就没问她。
我向她笑笑,点点头,然后转身往家中走去。她却站在那儿牵着她儿子的手很长时间没挪动半步。我的背上或者后脑勺上热辣辣的,那可能是她正看着我吧?
可是让我意想不到的是,我的好心却办成了坏事。事情是这样的,我第三天下午下班有些晚了,我到了我家门口刚想开门时,却听到楼对面传来了她的哭叫声。
她哭着说:“天杀的,这是人家送我和孩子的,你不能拿。你拿了,还让我们怎么度过这个冬天啊?”
有一个男人说:“人家送的?什么人这么好心送给你?你这个臭婊子,怕是你勾搭的相好给你买的吧?没事,他送给你,你就给我去卖几个钱吧,我的瘾上来了,难过死了。你这婊子养的,你跟我一日夫妻百日恩,你不能见死不救啊!”
听他们的对话,我知道他们是夫妻,人家夫妻之间的事我本来不应该去管,但我听出这中间牵扯到我买的毛线衣毛线裤上,我就不能不去管了。
我转过身来没跑几步就冲到她家门口,还好,门是虚掩着的,没关严实,我一推就把门推开了。
我到了屋里,就被眼前的景象吓住了。你们猜猜看,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原来有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正在猴急急地剥她的毛线衣,他是为了拿去卖钱。他们的儿子在一旁吓呆了,既不哭,也不叫。
三
我冲那个男人说:“住手!”
那男人虽然停了手不再剥她的毛线裤,但他却问我说:“你是什么人,为什么擅自闯入我老婆的家里?”
我不知怎么回答他的问题,她却在沙发上越过他的肩膀边给我使眼色边说:“他叫郝建民,我租的房子就是他的。你走吧,不然他会喊警察来的。”
那个面色黄巴巴的男人听到她说到警察,也顾不上剥她的衣服和我了,他赶忙爬起来,脚板底抹油——溜之大吉。
我看到她上半身已经赤裸着,本来我想扭转头不看,但她身上的累累伤痕让我震惊不已,这和她的姣好的容颜形成了巨大的反差。
她一边赶紧穿上毛线衣和衣服,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郝建民,让你看了笑话了。”
我一边摆摆手,一边把她的儿子抱过来,我表示请她们娘儿俩到我家去吃一顿便饭,我想给她们压压惊。
几步路就到了我家门口,我把她儿子放下来,我拿出挂在裤带上的一串钥匙中的一把钥匙把门打开。
到了我家,我家的食材很全,都是我那也是瘾君子的女朋友买的。
自从跟女朋友扯上关系后,社区的领导还祝福我,但她染上违禁品后,他们就警告我赶紧跟这个叫马晓玲的女朋友断了。
我很犹豫,因为马晓玲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女人,让我不忍抛弃她;再说了,她就是吸食过过瘾,她也没用我的钱,她父母亲是大老板,不差我手上的那几毛钱。
对于她惊讶于我会买菜,我没跟她说是我女朋友买的,我当然也没告诉她关于我女朋友的事。
她很能干,把那些肉啊和蔬菜什么的,洗啊切啊剁啊,然后放到锅里煎煮烹炸,没用半个小时,她就把饭是饭、菜是菜的整好了。
我很佩服她的手艺,她笑着说:“以前做惯了的,现在想做却没有这么多食材做。不怕你笑话,我和儿子已经好多天没好好吃菜了,就等我这个月拿的工资买菜吃呢。”
在跟她边吃饭边唠嗑中,我知道了她叫张丹霞,她丈夫叫柳青峰,染上违禁品两年了,把家中储蓄全吸食光了,工作也丟了。
她想跟他离了,但想到他毕竟是她谈恋爱谈的,怕人家笑话,哪知他依然我行我素,不断地要她的钱。
为了孩子,她才搬到这个小区来,她住的这幢房子还是她跟那人结婚前她父母买的。
我跟她说到很紧要的地方时,我不禁抓住她的手,说:“丹霞姐,你太苦了,让我心如刀绞。”
就在这个当儿,我女朋友马晓玲来了。
四
马晓玲进来后,正好看见我抓着张丹霞的手,她冷笑着说:“好啊,我几天不来,就有这么漂亮的女人来占我的位置了,感情还蛮好的嘛,还有现成的儿子叫爸爸。我成全你们!”
她说着,也不容我解释,她就夺门而出。张丹霞要我赶紧跟她去破解一下,但她就是不容我辩解,毅然决然地跟我劈腿了。
马晓玲离开我后的第二天正好是礼拜六,我躺在床上到了太阳有一竿子高时我都没起来,我心里有些疼,四肢无力。
正当我生不如死时,我忽然听见有人敲门,我在床上坐起来披上一件外衣就去把门打开了。
我看见她站在门外,她一手牵着她的儿子一手提着一只装有欧亚牌牛奶盒和五六根油条的红塑料方便袋。
她一见我这种样子,也没责怪我,她只说:“我就知道你没起来,大姐是过来人,知道这种‘情’是最伤人的,没事,疼一疼才会成长。”
我在她的百般劝慰中,我才跟她们一起吃了早餐,但我又责怪她没钱还买这么好的早餐。
她笑着说她今天到柜员机去取了工资了,如果以后再也不见那个男人,她和儿子还是够吃饭的。她说到这里,发觉说走了嘴,赶忙把话题扯到别的上面去了。
我也为了安慰她,忙提议我带她和她儿子到附近的公园去玩,我以为她不愿意,谁知她稍微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那天我跟她们娘儿俩在公园里玩得可高兴了。
我看见她儿子笑得很欢实,我忙抱起他说:“小儿子,以后就这样笑才好啊!笑一个!”小儿子是我们云南玉溪人普通的叫法,人家的儿子,在二十岁以下、没结婚前,人人都可以这么喊。
我正跟她儿子笑做一团时,她看了后也笑了,但她却笑得眼睛里闪转起晶莹的泪花。我发现她这个时候的颜值真的超棒啊,我的心弦不知被谁拨弄了一下。
我跟她从此熟稔起来,但也只能是熟稔而已,促使我跟她关系更向前一步的是发生了下面的一件事。
那天我照例在单位上下班迟了,没办法,当了一个小小的科长,倒搞得没有八小时以外的自由了。
我到了我家刚要开门时,我忽然隐隐约约地听见她的哭叫声和她儿子的哭声。
我预感到她可能又被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殴打了,我赶忙往她家奔去,我看见门紧锁着,关得像铁桶似的。
我到这时也顾不得什么了,我忙回到我家找来一把我父亲在世时用的一把铁榔头,我扛起它就去对她家的门锁猛砸,我砸了三两下,就把那牢门砸开了。
我推开门来一看,可不正是那鸟男人正对着绑成棕子似的她在不住地殴打嘛。
我的眼前出现了她的伤痕累累的上身,我的眼前出现了她那如花似玉的容貌,我只觉得心疼欲裂。我从即刻起生出了要保护她和她们娘儿俩的决心和勇气。
我把铁榔头丢到地板上,我飞向前,飞向前。我对着那慌张地回过头来的王八蛋的脸就是一记漂亮的虎口拔牙拳。
我只打了这王八蛋一拳,就把他打得昏倒在地板上,我忙上去把她身上的绳子解下来。我一边解一边说:“叫你跟他离婚,你就是不听。你看,你身上又添了多少伤痕,让人心疼死了!”
尾 声
后来,那王八蛋被我叫来的救护车接走了,我也到公安局去报到了。
那王八蛋醒过来后,并没有受什么伤,他当时昏过去可能是轻微脑震荡。
他虽然没受伤,但张丹霞却一纸诉状把他告上了法庭,并请求法庭判她跟他离婚。法庭接受了她的诉讼,当庭宣判准予她跟他离婚,强制执行。
她跟他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后,就到拘留所来看我了,我还要在拘留所内蹲十五天呢。
她来的那天,正碰到我们单位的领导也来看我。他们看见她后,他们说怪不到小郝要为她打人,这么漂亮的女人,谁也不忍心让她惨遭毒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