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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世界上,估计可能有人没有过自信,但没有人没有过自卑。有人的地方就有比较,有比较就有自卑。
作为一个被强烈自卑感折磨了二十多年的人,我深知这幽灵的威力,当看到名人成功故事的时候,当在公司里见到优秀同事的时候,当见到英语说得比我好的人的时候……太多太多的时刻,这幽灵会突然冒出来,对我的存在价值冷嘲热讽。
可是,如果你用理性来分析一下,就会立即发现,自卑的内容根本站不住脚。说我在某方面不够好,因此自卑,在这方面一定有更糟的人。说我在某方面很棒,哪怕超出全国平均水平,拜托,还有地球上剩下的40多亿人呢,高兴得太早了吧。
并且,自卑取决于你对一件事情的理解,同样考80分,有些人沾沾自喜,有些人呼天喊地。还有一些自我感觉良好的人,他们可能真实水准并不怎么样,却锁不住他们骨子里的迷之自信,甚至是优越感。
因此,如果完全按照外部的评价标准来衡量,你永远也不可能有真正的自信或者自卑,因为你不可能在所有方面甚至任何一方面凌驾或者弱于所有人。
所以,我到底在自卑什么呢?有一段时间,我曾以为是我自己“想要”自卑。
鸡汤文里不是常说,“自卑是人类上进的原动力”吗?借此痛感,自卑的人不是更容易愤图强吗?
然而,现实是,自卑让我降低了做事的效率,给我带来了无穷无尽的麻烦。在公司,我因为自卑,在优秀的同事面前连话都不敢大声说,让本来就不够聪明的我,显得更加笨。
在大学上金融课,看着那些数学好的同学运算如飞,而自己却慢如蜗牛,我心情悲愤到连课都听不进去,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别人都行,但是我不行?就我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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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我不行?通过审视自己,我发现,我关心的并不是手头上所做的事情,我真正关心的只不过是自己在这件事情上的表现。归根到底,自卑的背后,是一个念头,在我脑子里面挥之不去。
如果我不能学习成绩优秀,工作业绩出色,创造金钱与财富,不能美貌,不能有好身材,就像……就像那些励志鸡汤里,那些电影电视剧里,商业营销广告里,那些爱豆们,那样完美一幅完美的形象,那我的存在到底有什么价值?
这种念头,让我遇见那些比我优秀的人时,简直有一种屈辱感,好像自己的存在价值完全被剥夺了。但是这种屈辱感后面,又有一种隐隐约约的不甘心:“难道我只能这样吗?难道我不该成为‘他们那样’吗?”
虽然,随着心智的成熟和眼界的提高,所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比过去的自己进步了“之类的想法,也会帮助我消弭一部分痛苦。
但这是不够的,因为不管跟不跟他人比较,我还有很多缺点和不尽人意的地方,本身就客观存在着。我不够好,客观真实的“不够好”。光想到了这一点,屈辱感就又回来了。
这时,很多文章告诉我:“你要无条件接纳不完美的自己”。
啊~听起来好有道理,我仿佛看到了问题的解决方案。
但自己亲身经历一下,就知道何其困难。接纳不完美的自己,接纳懒、贪、馋的自己,接纳不够上进、不够努力,不够有责任心的自己? 这太痛苦了。如果这一切都是合理的话,我感觉我的整个人生意义都坍塌了。
“如果我不能上进、努力、优秀、有价值,我的存在有什么意义???如果我就是这样一幅德行,我还不如死了算了。"又来了,每每想到这一步,事情就卡住了。我相信接纳自己这条路是对的,但是,我压根没有办法做到。
真正解决这件事情的契机,是再一次被自卑折磨得痛苦不堪之后,也因为重新翻看李松蔚的文章(《幻想是最大的不自由》《拖延症与明日迷》等),我突然顿悟了一个道理:我们终其一生都无法成为我们幻想的那个自己,而是在现状与幻想自我的中间徘徊。(李松蔚语,《拖延症与明日迷》)
也就是说,那个让我觉得我应该成为的、完美的自己,从小被教育,被商业营销、励志鸡汤洗脑,而坚信自己应该成为的那样的人。根本上来说,只是我的幻想,是一个妄念,是一个幻像,我永远也不可能成为她。
这种对完美自我的幻想,正是佛家所说的“我执”,也是心理学上所说的“自恋-自卑”人格。这么多年来,因为相同的思维模式,“完美自我”的幻象在我头脑中根深蒂固。让我在每每遭受到不如意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如何解决问题,而是凭什么他他他能做得到,而我不能?凭什么他他他那么优秀,而不是我?
我并不真正关心手头上的事情,管他是数学、金融还是别的什么。我只在意我的表现,我不愿意承认我在一些方面天生的无能,我不愿意接受我就是在很多方面落后于人,因为如果那样的话,我就不完美了,我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
然而,这种幻想只能在现实中被啪啪打脸,现实每粉碎一次我的完美镜像,自我的存在价值就会经历一次地震,屈辱感便产生了。然后,我的大多数精力都在寻求安慰,平复心情,用来和屈辱感做斗争,而到了解决问题时已经能量不足。这才是为什么我的自卑不仅不是前进的动力,而反而让我给我造成了很大的负担。
在我完成了思考后,“啪啦” 一声,那面幻想的镜像就碎了。一刹那间我就完成了 “接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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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等,如果不能像幻想中的那个自己进发,我会不会从此丢掉了自我前进的动力?
不会的,这些年的生活经验告诉我,我的体内的确有人与生俱来的懒惰、懈怠、耽于享乐,然而同时也有人与生俱来的向上向善向好的动力(其实是担心自己无法过上有尊严的生活的恐惧),这一份动力,才是让我能够取得进步的真正原因,而不是那可恶的自卑,以及背后带来的屈辱感。
自此之后,我相信我仍然会自卑,我见到比我厉害的人,真正的大神,依然会感到自己的渺小和疼痛,但是,那只是一种疼痛(Pain),那并不是一种痛苦(Suffering),痛苦是因为屈辱感所带来的。有了那痛,会刺激我将精力放到解决事情的本身,关心事情的品质,心平气和的做事,而不是和他人比较。
自那之后,自卑再也没有困扰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