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秀英,是我的婆婆妈。
我们认识,有20年了,可是朝夕相处,大概也只有六年的时间。因为,我在外地上班工作,她在老家操持家务。
她曾经也很时髦过,年轻时的西装套裙,曾经很让我惊叹过。
她有着一份让很多农村妇人相对羡慕的公家工作。可那也并不是一份好差事。十八岁开始在水库上班,在曾经的深山老林里工作了二十多年,虽然后来成为有名的风景区。但是她说再也不想回到那个地方。
因为她的岗位,就在大坝的侧下方,她说每到下大雨,心里就害怕的不行,我很能理解一个小女人的心思,那个时候,她肯定也想要一个有力的肩膀去依靠。
我的公公也是水库的职工,因为两家老人是旧识,所以他们两个人的结合也可以说是顺理成章。
据说,他们曾经都订过婚,都是和原来的对象退婚之后才又走到一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上天注定。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分离。我在猜想,他们结婚的时候,我的婆婆妈,一定也像所有的小女生一样,憧憬着未来的婚姻生活,满心满眼都是对未来的渴望和期待吧!
工作,生活,生活,工作。她说他们的生活其实很乏味,因为那个时代,没有那么多的娱乐方式,也没有那么多的情怀和浪漫。
随后,她的大儿子,也就是我的老公出生,她像所有的职场妈妈一样,带孩子还要忙工作。在我老公只有1岁8个月的时候,就把他送回了老家。由爷爷奶奶两个姑姑和两个叔叔陪伴着长大。
八年后,小儿子出生。他们的婚姻生活,不知道到底幸不幸福。因为鞋合不合脚,只有自己知道。
我只知道,她把全部的心思都放到了这个家里,为老人,为老公,为孩子,鞠躬尽瘁。
我的婆婆妈,就在这日复一日的工作和操劳中,度过了自己最美好的年华。
几乎所有人,都评价她是一个“好人”!可作为一个接受过现代高等教育的女性,我知道,这个好人,其实也付出了很多代价。
比如,她从来不和人争吵,但是这不代表她就不会生气,只是,她把气都埋到了自己心里。
她常说的话是“家丑不可外扬”,“生活就是忍让,总得有一个人忍,这日子才能好好过下去”。她是这样想的,也是这样做的。
她忍耐身边所有的人,从来不和谁起冲突,对所有人都是发自内心的热心和真诚。可是我能想象的出来,她一定是把所有的苦都自己偷偷咽下了。
认识她时,我18岁,在她眼里,我应该还是一个幼稚的孩子。
离别她时,我40岁。是她儿子的媳妇,是她两个孙子孙女的妈妈。
曾经,我对她很有意见,因为她不像有的婆婆,很会处理婆媳关系,甚至,她连一句好听的话都不会讲。
她护犊子。儿子媳妇吵架,她也总向着儿子。我怀着她的大孙女,一个人在洛阳上班的时候,她连问候电话都没有打过几次,我甚至都怀疑她有没有把我当成儿媳妇。
后来,我才明白,我是第一次当媳妇,她也是第一次当婆婆。她的这些不足,其实也可以原谅。
她的个子很小,但是从来没有见她小鸟依人过。家务活是她,地里活是她,印象中,她一直就像一个陀螺,三轮车蹬的飞快,走起路来也是噔噔噔的响。
十年前,她的大孙女出生了。我在老家,和她朝夕相处了两年。在这两年里,我更加见证了她的不易。
上有老人,下有孙辈。她更忙了。以前在单位上班连饭都不会做的她,也学会了煎煮油炸。虽然有一个春节,因为馒头没有蒸好还气的泪如雨下。
日子就是这么的普通和平常,但我总是感觉她所有的隐忍背后也有很多的无奈。其实,她并不开心。她付出了自己的所有,可能并没有得到应有的关心。
谁不是父母心中的宝贝?谁不想有人靠有人陪?所有的女人,即使长到100岁也一定还有一颗女儿心。
可惜,我那时也并没有理解到她内心的孤独。除了力所能及的帮助她做一些事情之外,并没有真正的关切到她的内心。
然后,她的二儿子也结婚了。她第二次当上了婆婆。我发现她改变了很多,连说话的水平都高了一大截。要做的事情越来越多,她跑的也越来越风风火火。看来,婆婆也确实不好当。
好在,我们妯娌两个,还都不是恶媳妇,都能处处为他们着想。尽管如此,她也总是隐忍着自己,充当着这个大家庭的润滑剂,看到大家开心,她也才开口乐呵呵。
我们的家庭,在常规生活中,其实还算是圆满,两个老人心地善良,两个儿子追求上进,两个媳妇通情达理。家和万事兴,我们其实都知道,大家拧成了一股绳,才能把日子过得更为红火。
我的婆婆,可以说功不可没。
孙辈一个接一个的出生,她更加忙碌了。特别是我的二胎儿子和弟妹的头胎儿子相差四个月来到了这个世界上。那一阵,她变成了不知劳累的超人,支撑着这个大家庭的脊梁。
她这个陀螺,转的越发的快了。
所以你看,生活哪有什么诗和远方,不过是一桩事连着一桩事,一条道连着一条河。你睁开眼睛的每一天,都是在不停的忙活忙活。
人是讲感情的,在不断的忙活中,如果能有个人一直陪在你身边,给你鼓掌,给你力量,帮你一起拉动人生的马车,那就已经是很幸福的了!
我不知道她的幸福在哪里?现在想来,感觉她照顾到了身边的所有人,却唯独忘记了自我。
又几年过去了,这几年里,她送走了自己的妈妈,还有她的公公婆婆,完成了作为女儿媳妇的使命,同时,还帮助我们带大了两个娃!
这几年里,我们每个人也都成长了很多。特别是爷爷奶奶同时生病住进不同的医院,这个突发的状况考验了这个家族里的每一个人。
公公是老大,义不容辞挑起了重担,带着弟弟妹妹和子侄辈,轮流值班几个月,直至最后将两位老人入土为安。
这一段经历,相信每个人都刻骨铭心。父辈们给我们做出了光辉的榜样,我身在其中,也感受到这个家族的团结和凝聚。
我很以此为骄傲。我的婆婆,作为大嫂,再一次处处冲在前面,伺候老人,脏活累活,毫无怨言。
当所有的人都说她是一个好人的时候,这个人就一定不会差!
顶着一个好人的头衔,我的婆婆走过了自己的大半生。
她常说:人活着,不就是这样嘛,该尽的义务要尽到,该做的事情要做好。
那一段日子,她很累。但我感觉她也最快乐!两个儿子事业都有了起色,两个媳妇也能上敬老下爱小,儿孙绕膝,欢笑满堂。那段时间,总能听到她的笑声,我觉得她是真正的满足和快乐!
多想这个状态能持续下去,我们的大家庭能越来越红火。
可是,造化偏爱捉弄人,在孩子们刚刚长大,她能喘口气,稍微休息一下的时候,她却病了。
还是一场大病。
在不断地奔波医院检查中,我能感受到她的恐惧和无助,还有在我们面前的故作轻松。
这是她人生中最为黑暗的时刻,也是我们生活中最为难过的阶段。每次见她,我都故作轻松的给她加油打气,她也故作轻松的告诉我们不用担心,好好工作。
她怕我们担心,还时常给我们宽心:妈啥都不怕,谁还没有个病呀灾的,能看就看,不能看咱也认命。
可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神,我知道,故作轻松的背后是她内心深处的孤独和无助!
她的病情其实乐观了一段时间,我还天真的以为她会真的没事。可是,她还是一天天的消弱下去了。
最后的日子,她在病床上躺了四个月。那时候,她还在不停的操心这个,操心那个,还在做这个家庭的润滑剂,一人忍耐,想造福全家。
看到她孤独的躺在病床上,内心恐惧,害怕,没有安全感,但还不断的宽慰我们的时候,我突然感觉到人生真的就像是一个童话,你一直拥有的,都有可能被突然一下子改变!
生命无常,我常常后悔以前没有好好爱她,没有让她更快乐,没有帮她排解出心底的委屈和痛苦,让她有更健康积极的心态,病魔也许就奈何不了她!
转眼,她的七七祭日已过,一个在我生命中存在了20年的亲人,就这样消失在岁月的长河中,再也不见,连一句话都没有留。
儿子问我:妈妈,你们为什么哭?奶奶去哪里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姐姐告诉她,奶奶变成了天使,长出翅膀飞到天上看着我们呢!
谁也没有见过天国,但我相信它一定存在。我的婆婆妈,一定还在用她慈祥的眼神,照看着她所深爱的、所牵挂着的每一个人!
她走后,我梦到她一次。梦见她回来抱孩子。她还托梦给弟妹的姐姐,拜托她多照顾四个孙子孙女。
这就是最传统的中国老人,付出了自己的一切她也总觉得不够。
佛说,前世500次的回眸,才换来今生的擦肩而过。我们有20多年的缘分,我想,我们也一定是有跨越了生生世世的感情吧!
一天睡觉前,儿子说,妈妈,我想奶奶了!望着窗外夜空里的繁星,仿佛又听到了她叫我的名字,我知道,我也想她了!
离开了她,我才发现自己也受她影响很多,不知不觉也在走着和她同样的路,做着做不完的活,操着操不完的心,很多心事,也会往自己心中藏。
我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也要好好的爱自己,才是一个家庭最健康的模样!
我给弟妹说,我们没有婆婆,她就是我们的妈妈,永远在我们的心上!
逝者已矣!
她已经离开了我们的生活,我知道,只有我们仍然像她所想那样,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妯娌如姐妹,一家人仍然像以前那样团结友爱,才是对她在天之灵的最好的慰藉!
我们都要好好的热爱生活。
不忘曾经,不畏将来,才能更好的传承她的优秀,避免她的忧伤!
深深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