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门口的小树林
是童年最丰富的自然博物馆
奶奶负责解说
我负责插科打诨
那颗结着钱串子的老榆树
奶奶的大恩人
曾在食不果腹的寒冬里
让她做着春天里香甜的梦
飘香的刺槐在稍后醒过来
慷慨地抖出一秃噜一秃噜的花絮
芬芳的气味裹住了整个村庄
便宜了从远处过来偷蜜的蜂子
呼啦杨个子最高
总在夏天的风中拍手歌唱
奶奶却说
那响亮的巴掌要打不午睡的小顽皮
泡桐是最沉不住气的
先把喇叭样的花儿带了满枝满头
却什么也没唱出来
羞羞地拿起蒲扇一样的大叶子挡住脸
苦椿却是个心思缜密的俏人儿
浅浅嫩嫩的花 带着翅膀的果
都掩在绿绿的衣服里
藏得恰到好处
招人爱的还有那苦楝
碎碎的紫花洒在衣服上
清雅脱俗 多亏那特殊的苦香
挡住了多少心怀不轨的伸手者
最温柔莫过于堤边垂柳
四季里都欠着身子 舞着水袖
长长的枝条荡在风中
那么多情 却牵不住漫天的飞花
我的目光穿过各样的枝头
看东边的太阳 西边的金黄
看鸣夏的蝉 南飞的群雁
看奶奶和大榆树一样
沉沉地弯下腰去
女人们不再拿起厚厚的千层底
用粗粗的棉线订出绵延不绝的结
孩子们不再满林子撒欢儿跑
那些曾经交叉在林下的小道
不知何时被一人高的蒿草挡住
再也没有人顺着下去
摸天黑时爬树的知了
我说 以前的蒿草怎么没长这么快
奶奶说 因为人老得快了
心里开始嫌弃小树林
不是因为她老了
四处飘来的垃圾袋
花花绿绿地堆在那里
她却不说话
像个任人涂抹的小丑
我又和以前一样 生自己的气
生气地哭了
